“实不相瞒,格瑞拉和鲨鲷已经脱离了组织,正在大漠中流窜。”
身为领导者,枇杷君必须对自己手下的消失做出解释,至少要说明是死是活,这是责任。
枇杷君并不打算隐瞒,实际上,她并不反对格瑞拉和鲨鲷的选择。
剩下的,就是这些人了。
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把自己的手下全都叫到一起了。
只剩下十三个了,以前的小弟可是有着好几倍的数量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少了呢?
他们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惊讶,反而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
如果突然变得一个人都没有的话,会不会不习惯呢?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大漠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可它有自己的天空,傍晚的时候会有很好看的火烧云,下雨天还会有壮观的雷霆……”
身为首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它是个很广阔的地方,广阔到每一寸砂粒之下都葬着尸骸……”
“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漠的风采了,可曾忘记自己也是荒漠中顽强生存的骆驼?”
面对首领的提问,底下的人没有丝毫波动。
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寂,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沉默?
一切都看不清,仿佛一切都很模糊,这大概就是麻木。
当生存成了一个人的所有,ta就会麻木,这个词还是不贴切,因为哪怕是真的木头都会偶尔想想其他东西。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为了活着,这样的活着许是算不得好的。
“如果你们也要走的话,我不拦你们……”
身为首领,她也许不算优秀,但是绝对言而有信,此言可当真。
但底下人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说不清道不明,却能看出属于人的味道。
想到哪儿去?
能到哪儿去?
早在投身大漠的那天,余生就已注定。
但确实已有不少人离去了,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
格瑞拉和鲨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们是第一和第二个独自离去,而非投奔其他势力的。
他们没有叛变,这个词虽然扎眼,却是事实。
但他们还望活几天?
大概今天就已经死了吧。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哪怕你们要投奔别的势力,我也不会阻拦。”
底下人终于开始有了骚动。
背叛,如果放到台面上,那它就可以不是背叛。
有一个词,古人很喜欢用,叫作好聚好散,正是形容此情此景。
“实不相瞒,斗狂门的人三天后就会挑起争端,之前的战斗中我收到了他们的书信警告……”
枇杷君把最真实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大漠里的争斗从来都没有逃避一说,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药田就在这里。
逃不掉的,逃掉了就是最大的失败。
失败者只会死在沙地里,被蛇蝎啃噬得干干净净,最后深埋于黄沙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不能再保持平静,只要他们还不想死的话。
“为什么斗狂门会盯上我们?”
如果是以前,这个说话的人一定会在最前面加上“尊敬的枇杷神君”。
现在,已无需如此做派。
面对莫名其妙的质问,枇杷君没有再跋扈地气急败坏,而是右手作剑指状夹出了一张纸。
纸面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半个猩红的图案,大概是一只猫科动物的头颅的样子。
真的是斗狂门,这图案就是他们的标志,他们的人身上都有这样的纹身。
“现在,还有人有疑问吗?”
仅剩的十三人悉数低下头,不让枇杷君看见他们他们的眼神。
她并不想计较,而且她的态度很明确。
惨白的指尖一用力,那纸张就化为碎屑飘落而下,落在枇杷君脚下的枇杷堆里,再也不可见。
有不少人希望我投降的吧?
他们肯定在怪我不识好歹吧?
不重要了。
“斗狂门是个好地方,可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拒绝了他们的招揽,还杀了他们的人。”
底下人不敢抬起头来,但他们的身体却在不自觉地颤抖。
斗狂门,是个怪物,枇杷君这是在找死,他们怕了。
“但是你们放心,斗狂门的人说过,如果有人能提供给他们情报,或是提着我的头去见,就能被奉为座上宾。”
枇杷君不紧不慢地道来,对这十三人毫无保留,把斗狂门的打算给说了个明明白白。
“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吗?”
她依然古井无波,负手而立。
“从现在起,你们要么就呆在这里,要么就走出那扇门,走过之后便不再是我枇杷的人,三天之内我不会动手杀你们。”
略微发红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枇杷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
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是她的手下,她就会庇护他们,直到她仅剩的永远。
但是有多少人会留下呢?
“三天之内,你们还算是大漠里最宝贵的资源,过后,你们就是斗狂门名单里的尸体……”
“去留随意,这里的东西,除了我的命,都可以拿走……”
“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打赢我。”
身为神君,虽然是自封的,她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高傲。
摇尾乞怜这种事,从来都不在考虑范围内,有时间考虑这种事,不如多吃俩枇杷。
话已说开,脸已撕破,就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
这里,还有什么呢?
九盏昏暗的灯,和一堆枇杷,剩下的只有黑暗。
而人,在大漠里一直是最宝贵的资源,是炙手可热的宝贝。
这样的宝贝,不应该被埋没在这样的黑暗里。
终于,人影开始攒动。
枇杷君漠然地看着一切,果真没有任何阻拦。
一切很快就结束了,枇杷君徐徐下落,轻飘飘地坐在枇杷山上。
“我种的枇杷有这么难吃吗?为什么不多带一点?”
她右手拎起一颗黄澄澄的枇杷,放在眼前发起了呆。
从来没有人看过她吃东西的样子,这次也不例外。
也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些枇杷到底从何而来,又放了多久。
他们只知道每一次拿到手里的枇杷,都像新摘的一样。
当生存成为唯一的时候,他们错过了太多东西。
“想不到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呢,我还以为至少也会有一个的。”
自言自语的枇杷君少了刚才的冷冽,多了几分稚嫩的天真。
有些东西,就像枇杷一样表里如一,但有些东西并不如此。
这一次,也不会有人看见,这就是一个人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