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余知葳住的地方最近的,就是惊蛰说的十五六里远的那个湖,名叫西子湖。
没错,就是碰瓷儿杭州府的那个西湖。
余知葳在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时候,惊蛰没听清楚她在说甚么,还以为余知葳有甚么吩咐,赶紧掀开帘子问:“娘娘,怎么了?”
“没事儿。”余知葳冲着惊蛰一摆手,“瞧见了大湖心情好。”
说罢她就指着前头影影绰绰能看见水的大湖,用手中的折扇点了一下惊蛰的鼻子:“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罢就冲她眨了眨自己的桃花含情目,眼尾的桃花色都快飞出去了。
这招数是原先她在倚翠楼里到处调戏姑娘用的招数,这会子全都用在了惊蛰身上。
惊蛰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冲着余知葳皱鼻子。
余知葳一展扇子,笑了两声,一片风流飒沓。
嗯,要是做全套功夫,应该把腿也架起来,奈何好大一个肚子挡在中间,让余知葳没办法把这个假纨绔给扮成真的。
最多就像是在逗惊蛰玩儿。
又走了两步,就全都是上上下下的台阶,轿子颠簸起来。
惊蛰怕余知葳受不住,只好放她下来爬楼梯。
惊蛰这小姑娘像她娘,操心得要命,余知葳一下来她就替人把后腰给扶好了。
余知葳向来很喜欢逗这种处处唉管着她的,当年还在世子府的时候,也喜欢这么逗余靖宁。
于是皇后娘娘笑眯眯地挪开了惊蛰扶在她后腰上的手,与人道:“又不是玻璃做的,哪儿就那么金贵了。”
惊蛰看余知葳的神情,知道她要作妖,于是赶紧把余知葳半个身子都揽了过来,然后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余知葳作妖失败,撅了撅嘴,由着惊蛰扶着她走了。
这个路略微崎岖,像是上台阶上了得有好几百阶,而后就又开始往下走了。
站在阶梯的最高处,就能看见西子湖了。
余知葳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水腥味儿,登时觉得心旷神怡。
她自小就喜欢水,当初还与云翠说呢,有了机会,一定要去一回天津港,见一回真正的海。
是以,当初在辽东打仗,夏天的时候,见着了解冻的辽东湾,余知葳都高兴得嗷嗷叫唤。
再上一回见到这样的大湖,还是在白洋淀高三奶奶家的庄子里。
那段日子,可当真是只顾玩乐,半分外头的事儿也不去想,只顾在水里泡个痛快。
就唯独见着东海那次不太愉快,满脑子都是生离死别的事儿。还差点在冬日冰冷淹死过去。
谁知道最后没淹死,还多了肚子里这么个小东西。
感慨了半天,余知葳最后长吸了一口气,往惊蛰身上又靠了靠。
算了,还是钓鱼罢,反正这回是下不了水了。
几人走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了那西子湖跟前。惊蛰让冷长秋前走了几步,是以这会子,西子湖畔的东西都预备得齐全。甚么凉棚,半躺半靠的凉椅,还有钓竿鱼食之类。
而冷长秋本人,也正站在一旁候着呢。
这避暑山庄当中,全都是皇家豢养的奴仆,就连这些湖畔,也有专门管养鱼的,就等着余知葳她们这些贵人来钓呢。
不过这一群人的地位自然是比不上宫中那一群,好处是能拖家带口,总比紫禁城形单影只要好些。再加之平日里这一群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又不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当然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冷长秋知晓余知葳不喜欢周遭一群人待着,于是提前将他们遣散了,各做各的事去,莫要来跟前讨人嫌。
见余知葳来了,他给那四个抬轿子的小内侍各发了赏钱,便也打发他们一边顽去了。
余知葳由惊蛰扶着,懒懒往那躺椅上一靠,不知忽然想起来甚么,忽然转头对惊蛰道:“你记不记得那回,咱们上白洋淀高三奶奶家的庄子去。”
惊蛰正忙着给余知葳挂鱼饵,听闻这话哼道:“记得,当初娘娘和王爷半夜出去偷莲子,丢在莲塘里头了,早上高三爷和三奶奶找人寻了许久才找着人。”
那会子跟在余知葳身边的还是惊蛰的娘尤平家的,母女两个训起人来还真是如出一辙。
“那会儿真是年少啊。”余知葳朝着惊蛰努了努嘴,“我那会儿还是个上蹿下跳的混世魔王呢,如今被这小东西拖累,跳也跳不了了,混账也混账不成了。”
惊蛰“哼”了一声,把鱼饵给余知葳挂好了,鱼竿递在余知葳手上。
“今儿的晚饭就看我了。”余知葳笑了笑,把鱼竿甩到了水里去,“说起钓鱼,当初还是高三哥与我大哥哥钓得多些,他俩要是赛起来,咱们都有口福了。”
惊蛰点了点头,盯着余知葳甩进去的鱼竿,舔嘴唇道:“娘娘快看着些,等会儿小鱼都将鱼饵给啃完了。”
余知葳听见这话,赶紧把脸转过来。这西子湖水清澈,余知葳能影影绰绰瞧见那鱼线底下挂着的蚯蚓,还在一通乱扭。
余知葳回头就冲着惊蛰笑骂道:“好啊,小丫头片子你耍我。”
惊蛰:“嘘。”她只往余知葳那一边偏头,一眼都不朝别处看。
余知葳莫名其妙,朝着她避开那个方向看过去——也许是方才她念叨的,那个方向出现了几个她化成灰也不会认错的人。
余靖宁、谭怀玠和高邈。
余知葳的第一反应是想逃跑,鱼竿差点都不要了,跳下这躺椅就想逃走。
奈何身前的肚子耽搁了她的去路。
虽说余知葳比一般双身子的妇人要敏捷的多,可就算这样,她这八个多月的肚子哪里受得了她方才那般几乎要施展轻功遁逃一般的动作。
当即小崽子就不乐意了,一番翻江倒海,让余知葳又躺回了躺椅之上。
这一下折腾的,余知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扶肚子还是拍头。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她这张乌鸦嘴还是这么灵验,说曹操曹操到,怕甚么就来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