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和贺霄在草地上规行矩步地踩着石板,按照石板规划的步伐大小走过了草坪。小叶和惊蛰低着头跟在两个人身后,也是亦步亦趋规规矩矩地走。
“今日没带风筝过来,咱们也不好抢人家小孩儿的风筝玩儿,实在是没法子今儿个就放上支援了。”余知葳头发多,头上的碎发也多,春天刮风的时候,连刨花水都固不住她的头发。
如今迎风而行捋了两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它们往耳后别住了:“我觉着这清漪园当中,最有趣的当属苏州街,上回我就在苏州街上买过缠花,卖我东西的内侍说是内务府的东西,我便买了一支。”
“今儿怎么没带出来?”贺霄往余知葳发上瞟了一眼,问道。
“今儿咱们本来就是来看海棠花的,我跟人家真花争个甚么艳。”余知葳一哂,“海棠本来就无香,如今我一个假的花儿和人家争颜色,还涂脂抹粉地弄得一身的胭脂香气,这多不好意思啊。”
贺霄不知道这话怎么回,就随口打了两句哈哈,把这事儿给混了过去。
离着开宴用饭的时候还早,一群人就全都在清漪园当中四处乱转。清漪园颇大,自然哪儿都容得下人,姑娘小爷们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在春日里头撒个欢儿。
他们两个溜溜达达的,就走到苏州街了。
“子昙是想去买东西呢,还是干脆做个商贩,自己做买卖呢?”贺霄扭过头来,问余知葳道。
余知葳正迎着风走,眼睛被风吹得有些发干,是以眯了眯眼睛:“买东西在哪儿不成,向来皇爷没回来苏州街,也总是买些小玩意儿罢?这回既然来了,那就尝试一回没做过的,咱们做买卖去!”
“这敢情好啊。”贺霄精神抖擞,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我还真没做过买卖。你瞧瞧那几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生意都特别好。啊,还有,就是你上回买缠花的那家,也是生意红火,咱们等会儿过去了,与那扮演商贩的内侍说一说,咱们去就是了。”
“既然已经生意兴隆,那皇爷再去了,便是锦上添花。”余知葳装作手上持了一把扇子,冲着贺霄挥了挥,“咱们既然要做买卖,那便要体会一下商贾人家的辛苦,把人家生意不好的地方给他照顾好了,那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这就叫做……”余知葳两手一打,“雪中送炭!”
其实罢,余知葳心里头清楚,这清漪圆中全都是权贵,都是大年初一长安街看过皇爷的,她原先做余家姑娘,做郡主的时候,那也是有许多人都见过的。所以,不可能不认识他们俩。
帝后二人摆的摊子,那哪里有人敢不去。
余知葳分明是知道这个道理,她就是想把小皇帝骗过去乐呵乐呵,顺便增强一下他的“成就感”。
贺霄最是爱玩乐,听了这个提议,果然就拍手赞赏道:“子昙果真好主意,那咱们该去卖些甚么?”
“卖些吃食罢。”余知葳点着自己脸上的美人痣,想了一会儿,“来清漪园本就是为了吃席,想必再买东西吃的定然就要少许多。”
贺霄听完这话,赶紧跟着点头:“有理。”言罢催着余知葳就要往苏州街处去,“快走罢,等会子真近了开宴的时候,那就没法子再把东西卖出去了。”
贺霄像个孩子似的,听了这话以后,便一心想着卖东西有趣,总想着要玩乐,于是根本一刻钟都等不了。
余知葳穿着一寸来高的登云履,本来走路还算是稳稳当当的,可被贺霄这么一催一扯,险些就踩着了自己的裙子,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稳当住。
余知葳在心中暗暗骂了贺霄一句,甚至连脏字儿都吐出来了。可她不敢让贺霄瞧出来,脸上装成了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她跟着贺霄,用着礼仪范围之内的最快速度移动着,勉强追上了兴致勃勃的贺霄。
……
“皇爷和娘娘,要替奴婢买东西?”余知葳挑的是个卖米糖的铺子,摊主一对儿内侍和宫人,假扮做夫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对食儿。
“啊……那个……”看铺子的宫人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把位置让开了,“那奴婢给皇爷和娘娘让位置。”
这宫人和内侍只怕是在宫中十分不受宠的那一种——不然也不会过来看这种生意最不好的摊子。小宫人年岁小,只怕是没见过皇爷和娘娘几面,吓得有些瑟缩,哆哆嗦嗦半天就说出这么几句话来,言罢就要告退。
余知葳对着人好言安慰了好半天,才让那小宫人“别处顽去了”。
那内侍倒是个会说话的,这会子显得伶俐极了,嘚嘚地跟余知葳和贺霄说了半天的话:“娘娘和皇爷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儿能做这般的活计呢?就算是神仙下凡来体验体验咱们凡人的生活,那也该有个端茶倒水的人跟在旁边伺候着才是。奴婢便不走了,专职留在皇爷和娘娘跟前,给您二位撑伞打扇,您二位看好不好?”
还没等余知葳说话,贺霄却一口答应下来:“我瞧你也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既然这般,你便留下来罢。正好,教教我与皇后,究竟该如何卖米糖。”
余知葳扁了扁嘴。
她是不想让人瞎掺和的,就算大家敲在贺霄是皇爷的面子上,都来买他的米糖了,那也是他自个儿卖出去的,与旁人没有关系。
可是要是这个内侍在旁边帮衬着,还“端茶倒水”,这算是甚么?究竟是他吆喝还是自己与贺霄吆喝?
贺霄果真还是个富贵闲人的命,一点儿的苦都不愿意受的,平白给这内侍许多拍马屁和在皇爷面前露脸的机会——还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呢。
但是余知葳不打算说出来,您想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罢,正好我打探打探你的底细。
余知葳这样想着,便带着笑意看着那内侍给贺霄端茶倒水打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