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捡起了地上塞嘴的布团,抬头对余知葳道:“娘娘说的不错,这死者,周身的物件儿都要一一检查。”
他叫手底下几个小碎催将那东西探查了一番,没过一会儿,那小碎催就太起头来,喜道:“大人,就是砒霜!”
高邈即刻高声吩咐周围的锦衣卫道:“去,将今日接手过卞璋的人,都给我叫上来!”
几个低品阶的小锦衣卫得了令,四散下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上来报:“镇抚使,小孙自尽了!”
高邈愣了一下,高声问道:“怎么回事儿?人怎么死的!”
那小锦衣卫脸上也慌着,道:“服毒……”
余知葳闭了闭眼睛。果真,这裘安仁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拍卞璋禁不住锦衣卫的审问和拷打,便现行弄死了他,甚至连毒死犯人畏罪自杀的人都给准备好了。
下毒的人已经“服毒自尽”了,那锦衣卫当中和卞璋有关的人全都要受到牵连,包括接管北镇抚司诏狱的高邈本人。
高邈脸色不虞,跪在地上,向余知葳和贺霄请罪。
与此同时,谭府中的万卷,慌慌忙忙从自家院子中跑了出来,哐哐砸起了世子府的大门:“开门!是我!我家二爷二奶奶让我来的!”
尤二开了门,名都就站在他身后,问道:“甚么事儿这般慌张。诶,你离这么远作甚?”
这万卷见到有人出来,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好似要离着门口八丈远:“你们离我远些,别过来。”
名都和尤二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只见万卷从袖笼里面捏出一封信来,拿手指尖儿拎着给了名都:“二爷病了!他觉着是济南府的时疫!”
“谭二爷这回来都快有半个月了,怎么现在病了?”名都有些惊讶。
“我也不知道。”万卷摇了摇头,“那甚么,我方才去了陈家,陈家大爷在文渊阁,就遇上二爷了,我便赶紧来给你家世子爷来送信。我家二爷说了,他这一回来,见了不少人,若是这病情在京中传开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万卷说完像是又要跑:“我们婵姑娘和二奶奶如今全都听了二爷的话,不敢出门,只我一个还在外头跑腿。虽说我如今还好着,但你们也不能大意,千万要净过手再见世子爷!二爷还在家里头写折子,还不知道甚么时候能递上去呢!”
名都和尤二一听,自然不敢小觑,连忙将家中扫洒了一番,他二人把自己上上下下又洗了一番,才敢把信件交给余靖宁。
谭府当中,谭怀玠已经吐了三次了,他没吃甚么东西,几乎连胃里的酸水儿都要吐出来了。
他不敢让婵姐儿凑在跟前,孩子早就让乳母抱走了,就剩下一个死活都不愿走的陈月蘅留在跟前,非要亲力亲为的照顾着。
谭怀玠当初劝她道:“到时候若是你也染上了,该怎么办?”
陈月蘅直接回答道:“你不过是和那病人说了几句话,便染上了,我与你日夜住在一起,染上是迟早的事儿,与其在别处等死,还不如咱们夫妻俩待在一处,要死也死在一起。”
谭怀玠见陈月蘅这样坚决,也没法子反驳了,于是陈月蘅便和谭怀玠待在了同一个屋子里,除了大夫,一概不让进出。
有接触过的人全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都服药,府外面迅速铺上了石灰,府中之人一概用艾草泡过的水洗过一遍。
谭府上上下下全都是药味儿。
谭怀玠吐得没办法握笔,只能口述,让陈月蘅代笔,他一边咳嗽一边口述,一封百十来字的奏章感觉怎么都写不完,也不知道是人心焦还是时间已经紧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这折子写好之后,辗转多次,才让余靖宁夜闯文渊阁生生送了进去。
文渊阁当值的正是陈晖,内阁次辅万承平也在其中。这也是万卷上陈家去找不着陈晖的原因。
陈晖唤司礼监来人,冷长秋才进司礼监顶了周满的缺,余知葳让他自己有眼色些,于是晚上给各位大人伺候笔墨的正是冷长秋。
冷长秋不假思索,抽身就往内宫跑。
这个时间,宫里头的贵人早都歇下了。
消息很快就由冷长秋传进了内宫,余知葳半夜揪着贺霄起了床要上文渊阁,宫人和内侍们慌慌忙忙地全都起来了,小叶跳着脚使唤小内侍,要给贺霄准备步辇。
余知葳知道这绝不是小事,不打算等着贺霄的步辇过来,扯着人就步行往文渊阁去。小叶继续跳脚,和冷长秋一人一边儿地跟在余知葳和贺霄后面跑。
余知葳到底是习武之人,脚程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贺霄被余知葳拽着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简直苦不堪言。
余知葳跑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贺霄险些就撞在余知葳身上,他略微有些恼:“这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余知葳转过脸来,问道:“母后说是病了,是不是这几日也在发热?”
贺霄想了想,忽然有点儿毛骨悚然:“是了,就是在发热,好似还有呕吐的症状。”
余知葳不知道这会儿是该高兴还是怎么样,太后年纪越来越大,鬓边已然能瞧见不少白发了,这回儿要是一命呜呼了,对余知葳来说只能是好事儿。可是太后要是真染上病了,他们这宫里头人来来回回的,到处都是人,谁知道哪个染上了哪个没染上,连她自己都不大安全。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叫几个御医都去母后那儿守着,院使和院判都到文渊阁商量对策。”
院使和院判一共三个人,不是那不入流品阶的,平日并不住在太医院当中,轮值也未必轮的上他们,晚上全都各回各家,歇在了宫外。
夜色当中,宫里面到处都是忙忙乱乱的,小内侍们飞奔着去了太医院。太医院值班的小御医只能连夜赶了出去,将已经回家歇着的院使和院判全都请到宫里来。
这一晚上,全京城都是不能安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