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餐厅的乐曲变了曲风,旋律逐渐激扬高昂,林书轩深深地看着俞敏俪,:“你的那首诗里说,那一场遥不可及的相逢/你在梦里/我却在梦外。如果我将它续写:陨石是流星的梦坠/只为了永世惊叹而来/绿黛为俞林添色/你我不再遥不可及/此一生换一个时空/你在人间/我也在人间/这一世逐梦一场/梦里注定有你有我。”
俞敏俪定定地望着他,:“书轩,我不要虚无缥缈的喜欢。”
林书轩:“我会跟我的家人,跟我的同事,跟我的朋友们,跟这个世界,大声地宣告:我林书轩以前的岁月只是一人在等待,从今往后的岁月要与俞敏俪一起执手共行!”
俞敏俪突觉四周万物寂静,心中嘭得一声,篱墙轰然倒塌……
可未等林书轩回老家与父母提及俞敏俪,林振南已怒向所有家人骂了林书轩一通。
过了几天又逢周六,俞敏俪放了学,想要回福宁交她的绘画作业,脚步欢快地正走出学校大门口。
林书轩满头大汗地踩着自行车,直奔向她,万分侥幸地喊说:“还好赶得上!二婶大中午来了省城,她一定要见你!”
俞敏俪踮了踮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不太好?”
林书轩指了指自行车后座,:“上来吧!让她见见也好,她要是难过了,全家人谁都不敢开心。”
俞敏俪吐吐舌头,:“我仿佛要更紧张了!”却又听话地坐上了自行车。
林振南的妻子正在“仙游特色菜”酒楼里等得极不耐烦,使劲地转了转手腕上的大金镯子,心里骂说:“还没上门的媳妇就端得了个祖宗的范,这货色岂还得了,书轩的脑子也就振南赞赏。”
服务员妹子再次进包厢来问几时可以上菜,林振南的妻子似乎逮着了泄火的机会,:“催什么催?阎王催死不催吃,开饭店的还怕客留下?没见客人没来齐吗?什么时候上菜哪个能说得准?”却不等妹子说话,又说:“不用等他们了,菜全上了吧!”
妹子噤声退下,可她依旧不解气地将茶壶盖重重地一扣再扣。
林书轩拉着俞敏俪的小手进来,叫了声:“二婶,俪俪来了!”
二婶正双手抓着一块酱猪蹄啃得欢。
俞敏俪一时不知该叫她阿姨,还是该随他叫二婶,只好腼腆地笑了又笑,又觉欠缺礼貌,小声地叫了声:“二婶!”
林振南的妻子翻了个白眼,丢下猪蹄,挥了挥手,:“都坐下吧,这么久才来,我快饿昏了,就叫小妹上齐了菜!你们不生气吧!”
俞敏俪忙说:“没关系,但我已是吃过了午饭。”
林书轩不想吭声,给俞敏俪倒了水,又夹了点菜,自己闷头吃饭。
林振南的妻子此时已胃饱意足,满脸堆了笑,话却带着冰凌,:“听振南说有姑娘家紧巴巴地喜欢书轩,我以为是天上的七仙女下了凡,想到不过是书轩着了道。可又不得不说书轩命里真带了桃花,人家小杨姑娘见了他一面,也只等他一句话。”
俞敏俪不知所措,林书轩不知如何应话,俩人默默地对视一眼,低头不语。
二婶拿了根牙边签剔着牙,眼盯着俞敏俪说:“本来今天轮不到我来,可书轩的父母是庄稼汉,他们哪懂得了什么。杨处长是书轩二叔的恩人,帮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忙,做人不可不懂知恩图报。我今天就是来说个话,你要真为他好,就该知道怎么做。”
林书轩忍无可忍说:“二婶,二叔的事跟我的事不能拧在一起。”
林振南妻子心里为自己的料事如神得意了一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一个人赶着来的,这句话要是你二叔听到了不得气死他吗?他这些年容易吗?当年他才多大呀?你该听你爷爷说起过吧。全家就他一人四处为人凿石卖艺,才挣下了如今的家业,他上养父母下养侄子,谁个心疼他一把?”
林书轩憋红了脸,不觉间手心里渗满了汗液,不由地紧紧握住了俞敏俪的一只手。
二婶却紧追不舍,:“年轻人不懂道理,做长辈的就得提点一二。做人要讲良心,做生意要图人脉。我们在省城人生地不熟,怎么敢得罪杨处长那种人?!要是你真遇见了七仙女也认了,今天我特意来见一见,不过就这品相,街上一丢丢的大把有!但只要你们趁早结束了,彼此都会有好前程。”
俞敏俪听她如此羞辱自己,心中涌起翻江倒海的委屈,眼里泪雾朦朦。
林书轩的二婶见他们俩人无声无语,心想恩威并施的话全点明了,照林书轩往日的脾性,他该会自己琢磨着办,于是站起身来,:“饭吃完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最后搁一句:林书轩,找对象不图一时意气,得找个配得上自己的!”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林书轩喃喃低语:“我知道二叔在我们家族很重要,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于他们有如此重要。”
俞敏俪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发现已然湿漉,心中为他生疼。
林书轩黯然失神,:“我二叔一向霸道,可对我真的是关怀备至。他曾经说过,别看他风光有钱,可他是一路当了乞丐过来,如今不过是上了级别的乞丐,不停地求人帮事,不停地忘我打拼,他的确有他的苦衷,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俞敏俪备觉自己柔弱无力,:“我不怪你的二叔二婶!”
林书轩又将她的手一把拉了过来,振作起精神大声说:“他们有他们的想法,我有我的追求,他们终究会理解的!”
俞敏俪泪眼婆娑中感受到林书轩双手的力量,用力点点头。
俞敏俪回到福宁家中,见母亲正卧躺在沙发椅上,看上去病体不支的样子,伯母正愁眉不展地坐一旁,又是愤懑不平叙说:“他们三番五次偷偷掐断了电线。一停电,猪就遭了罪般嚎嚎叫,人也是遭了罪跟着难受。就是那么两三户人家,轮流着折腾我们。庆宝发了狠说要去外地养猪去,你说我该怎么办是好啊?”
俞香兰:“当年你们孤儿寡母的,邻里还多人同情,搁如今见你们母子赚了钱,就开始红了眼,总有人见不得别人的好!我听了就来气,真想回老家帮你骂人去,可最近我总在不舒服,身子骨真是懒得动弹。”
俞敏俪连忙问:“妈,您怎么了?伯母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俞香兰见了俞敏俪一喜,:“俪俪回来了真好,娉儿多了个人照应!”
俞大明:“乡亲间总有情义在的,让庆宝好好地跟他们沟通,掐断电线这种事,既危险又是破坏公共财产,说说总会明白的。”
庆祥娘:“以前宰了猪,挨家挨户分点猪血猪肉,可现在也没这个心思去屠宰场要这些,他们就不高兴了,说三道四什么话都有。”
俞香兰不满地说:“大明天天读《法律日报》,说出来的话却这般孬种。分明是有人嫉妒眼闹的,不整治他们一下,以为软柿子好捏。”
俞大明:“这不关孬不孬种的事,乡邻间和睦才好!我们普通人做事,有几回是因为事情本事难做才卡了壳,真以为是研究氢弹上天的事,难的难在于人际关系。人这辈子所不能忍,唯不过占妻抢子这俩件,其他的就不要骂人说狠话,冤家易结不易解。”
庆祥娘:“我一妇道人家失了神就想找叔叔婶婶商量,庆祥本就去了外地,庆宝一家真也要去了外地,我不知该怎么是好。”
俞香兰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一个老婆子还怕没地方着落?你还真愿意三天两天受那些个熟人的气。我想我家出国的那几个不要回来了,他们哪里爽快就哪里呆了去。”
俞大明:“又说气话了!最近身体欠安,情绪也糟,你不要再出远门了,好好养身体为好。我陪嫂子回老家去,跟那些人说一说,他们有的还想要涛涛帮孩子办去日本,我不信他们不念乡亲的情份。”
俞香兰眼看他们走后,叹了叹气,平了平气息,见俞敏俪站在一旁,细声说:“我如今只想给你攒点嫁妆。其他几个都不挂心了!”
俞敏俪愣了又愣。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俞敏俪接起电话。
俞敏海一听她的声音,就又耍起了嘴皮子,:“俪俪,听说画家都能表扬了你,你也别浪费了天赋,来日本学画漫画吧。中国少林武功那么厉害,你就画中国的少林一哥,干掉小日本的一休哥,光头打光头,看看谁厉害。”
俞敏俪也来了精神,跟着贫上了嘴,:“海海哥,不瞒你说,我的神来之笔经常惹来了许多惊叹,我的同学错觉中都以为我该是个美术专业的学生,无意间却串错了校门。她们现在很开心地叫我小神笔马良了。”
那些意想不到的开怀场景掠过俞敏俪的脑海,同宿舍的姐妹淘们毫不介意受她的摆布,一坐就是一个多钟头,然后再嘻嘻哈哈地打趣自己完美的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在她的笔下惨遭变形走样的悲惨待遇。
俞敏海大笑了几声后,肃了肃声说:“俪俪,哥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海海哥现在能赚大钱了,完全可以包下你的所有费用,你不用去打工,只要好好学习就好了,谁叫你是我的亲妹妹!只要你愿意,全家没人会反对。”
俞敏俪鼻头一酸,:“我不想去留学了!”
俞敏海:“为什么?你不是羡慕过我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俞敏俪怔住难言。
俞敏海:“女人是个奇怪的傻动物,总爱听甜蜜的谎话。比如,爱你一生一世,爱你一万年,爱你地老天荒。嘻嘻嘻!爱就爱了,过了此一刻,怎么知道下一刻的事。可她们偏偏就要在这时间上穷讲究,似乎会活得跟地球的生命一样长。你是个有智商的人,不许当那种喜欢上当受骗的傻瓜。”
俞敏俪呆了呆,:“你说的好像对,可好像也不对。哎呀,不跟你说话了。”
她急将话筒交给了妈妈。
俞敏俪铺开的绘画纸上,只见潦草的几笔勾勒,不着调的阴影涂画,生硬、凌乱且单调,看不出立体效果。
她扔了画笔,捧起了《百年孤独》,却又心不在焉,一目几行地翻阅着,书中的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名字这样拗口的人物,读的同一名字但似乎又不是同一个人的故事,书中怪诞神奇的插叙更将她弄得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她又扔了《百年孤独》,静静地想她的爱情,二婶那张时而鄙夷时而愤恼的脸,和她那些伤人心扉而又无奈诉斥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地回闪,可林书轩一往情深的目光却一直都在眼前。
俞敏俪的心里柔软又坚定地重复又重复:我的爱若水墨,只书我的青丝至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