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大院里却灯火通明,听着屋内的喊声,苏枳对身边的秦世宁说:“点这么些灯做什么,不会有大事发生,像平常一样。”
秦世宁回身命人去做,苏枳终还是迈进了屋门。
进屋后他笑了,忍着没让泪落下来。
炕上的小川儿也笑了,许是用尽了他此生全部的力气:“主子,小川儿要走了,主子莫怪,来世再来追随。”
苏枳踱到炕前,坐到他身边,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你小子想逃可没那么容易,你主子我没放你走你就不能走,给我安心待着,小主子你还没带过一日,何时学的这么懒了?”
小川儿笑着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便用尽了他的力气。
秦世宁轻声道:“穿衣裳吧”
苏枳回头冷冷的瞪着他:“他只不过睡会儿,没我的允许他不能死。”
悦儿来了,进门便听到这句话,她也强忍着泪,对身边的丫头说道:“帮我把这汤给小川儿喂下去,他这一天吃的太少了些,回头又抱怨不给他饭吃了。”
苏枳回手接过悦儿手里的汤碗:“你坐会儿我来喂,这小子矫情的很,也就我喂他不敢吐出来。”
汤喂到唇边时,小川儿又睁开了眼睛,却不是去喝汤,张了张嘴,气息极其微弱的说了几个字:“小心……”
终是没有力气讲完。
苏枳把汤强行喂下去,可又都被吐了出来,他便再去喂,就这样一直执着着。
“再拿一碗来”
他把空碗递出去,手是抖的。
悦儿不停的拿帕子围在小川儿脖子上,湿了就再换一条,苏枳就坚持着一直在喂。
府医瘫坐在地上,许久没动一下,元宵跟端午在低声哭泣,秦世宁几次叹气。
门被咣铛一声撞开,苏枳手里的碗被撞翻,他却没怒。
青狐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几乎扑在苏枳怀里,声音抖的几乎无法完整讲话:“主,主主子,还魂丹……”
一粒如黄豆粒大小的红色药丸就在青狐手掌心里,苏枳拿过来问:“就这么服吗?”
府医这时才缓过来,爬起来上前道:“用参汤送服”
“参汤”苏枳大喊一声。
府医接过药丸说道:“来不及了,嚼了把汁水连同药丸一道喂给他就是。”
苏枳刚要把药丸送进自己嘴里,却见元宵上前:“主子,奴婢来。”
端午迅速跑出去拿了老山参进来,元宵便拿了一片放进嘴里,连同还魂丹。
府医捏住小川的下巴,迫使他的嘴张开了些,元宵便俯下身子要把嘴里的药喂进去。
这时刚关上的门又咣铛一声被撞开,结果元宵就被扑了一下,那口药就落到了小川儿额头上。
谁也没顾去看来者何人,便都手忙脚乱的要把药送到小川儿嘴里,却听那来人嘶喊道:“不可这么喂,我有参桨,不会过于燥热。”
都回头看去,才知道来的是夜无影。
她一身褴褛如化子一般,头发也都粘成了一团,脸上乌七麻黑的。
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瓷瓶,递给府医道:“我这里还有还魂丹,融进参桨再喂给他。”
府医赶紧照做,夜无影被扶上炕后先是一脚踢向青狐:“你个天杀的,我刚说了个还魂丹你就跑了,害我拼了老命的追,这参桨还没拿呢,多亏我顺了她一罐子还魂丹,不然好事都被你坏了。”
苏枳扯开青狐问道:“情毒解药可带回来了?”
夜无影又在怀里掏了一把,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束口皮袋子,解开来就倒在了炕上。
那是一个个折成了三角型的叶子,有着棕色的斑点儿。
“这是一个月的解药,第一个月解毒,后面我还带回许多,会有自己人送过来,之后再给他服一年,就再也不会中任何情毒,还会强身健体。”
“好,你且告诉府医如何服用。”
看着那些三解叶子,苏枳仿佛听到了小川儿日常的聒噪,还有记他小账本给悦儿的情景。
“头七日每日三剂,第八日开始每日一剂。不过头一个月他几乎不会醒来,一个月后醒来也不能见风,若是主子要走最好不带上他,就是要带上也要整日都在车内。不能接触过多的人,他身子过于虚弱会受不住旁人身上的气息。”
苏枳一一记下,又交待给府医一次。
直到府医把脉时欣喜若狂:“主子,摸到脉了,正在变强。”
夜无影瘫在小川儿的炕上,被青狐架起来要送回去,她却又在腰间摸着,末了摘下一个布袋子扔到炕上:“喝不下汤水给他喂这个,大补。”
青狐眨了眨眼睛:“你把老毒鬼老窝给端了?”
“也没多少,后面的十几日也就到了,到时都交给主子就是,快送我回去洗洗,都不敢碰我儿子了。”
青狐索性把人扛在肩上带了出去,秦世宁劝走了苏枳跟悦儿,他便守在小川儿的屋里。
吃住都在这屋,小川儿不醒他也不打算离开了。
次日一早苏枳再来看,小川儿面色就红润了些许。秦世宁起身把苏枳迎了出去,两人到书房里他才说道:“元宵一直细心照料着,药和汤水都是她渡过去的,可惜小川儿不是个全乎人呐。”
苏枳沉思片刻:“元宵能做到这般,许是不介意罢。”
“你确定愿意他们在一处?”
苏枳哼笑:“这要看小川儿的意思了,悦儿还想把青狐跟夜无影撮合一下,我也并不反对。”
“那还是等些日子吧,二十四卫现在还没训练好,一旦成了亲,难保青狐不分心。”
“诏狱里关的那二十三个,如今也不知还有几人?”
秦世宁不喝茶却在折腾几个茶盏玩儿,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二十三个你的人接近不了,我也同样。不过远在安南的葛林到是有了消息,这几年没少受罪,我正命人把他送过来,这会儿许是快到了。”
苏枳觉得许是在北山村的生活太平静了些,心也变得柔软了。小川儿的到来让他欣喜后便是一刻放不下的担忧,如今又听闻葛林也要来了,又更让他几乎坐不住。
这都是多年来便跟在他身边的人,葛林13岁到他身边,父亲也在朝为官。
若不是被他这个流放的皇子拖累,许是他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可之前他并不会想这么多,这些人他重视,却也是见得惯生死。
究其根本,他觉得就是自己在这乡间的生活,见惯了的是人情而非你死我活的权势之争,才会让人更加重情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