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老太太死了,就因为丢了十七只鹅,一股火人就病倒再没起来。
老太太原本停个三天就要出殡,结果老孙家说他家有冤情,硬是停了七日。
到第七日上老孙家人抬着棺材出门,一路不歇的葬到北山脚下。
回来时一家人披麻戴孝的拍着苏枳家大门又哭又骂,非要讨回他家的一百七十只鹅。
而且这披麻戴孝的队伍里,还有偷他家鹅的张家人。
官府来过了,调查后老张家跟老孙家合体了,一起指着苏枳家,就说鹅是被他家吃的。
两家互相作证,结果这个入冬还没吃过一口鹅肉的王爷家,就生生赔了老孙家一百七十只鹅。
赔是赔了,可赔的那天苏枳站在自家墙头上,看着下面披麻戴孝的人,和那群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今日,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鹅不是我家吃的,而丢鹅的跟偷鹅的绑在一起要诬赖我家,不过是因为姜少爷曾许下的一百七十只鹅。人心不古,泯灭良心,不过因得一个贪念,至此不再多言,我甘愿赔他的鹅,只因一句话,君子一言九鼎,无不履行之诺。”
老孙家赶走那一百七十只鹅时,全村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种冷里或许暂时的有些对王爷家遭受不公的同情,但若是事儿在他们头上,可能都想把那一百七十只鹅赶回家去罢!
悦儿生气,坐在炕上把一只布老虎摔过来摔过去。
苏枳劝道:“此事犯不上生气,一百七十只鹅不多,买一个我无能的名声很值。”
姜子衡垂首立在一旁,他有些懊恼:“在下愚钝,让王爷受连累了。”
苏枳轻笑一声:“此事你需反省,为我所用是我的事,你办事不利是你的过错。与村里人打交道,不能以君子和小人计,这是你未曾接触过的,他们不是你姜家庄子上那些佃户。那些人敬你为主,自是处处小心,这里人可不会,我这个一家之主也不过是个流刑犯。凡事如此,形势重之,人也重之。”
姜子衡第一次真心诚意的说了句:“王爷英明,在下仍需历练,过去太过自负。”
苏枳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出去了。
悦儿本来生气,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气那一百七十只鹅也回不来,便也不去想了。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她便跟苏枳商量着:“我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丫头,这四个翠加上一个腊月,简直就是浪费了。不如你给那四个翠安排去别处两个,我这里留两个就行。”
苏枳盘膝坐在她对面,说道:“这四个不光是伺候你,她们都自幼习武,留在身边吧,别处不缺人。”
“腊月前日里同我说,王婶子问这边还有没有活计用人的,王老七今年十五了,定下一门亲事说是明年入冬卖了粮食就过门。家里儿子多,老七寻思自个儿出来做工攒点,也能给父母减轻点负担。”
听着悦儿的话,苏枳想了一下王家哪个是老七,可那家孩子太多,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于是便说道:“你先别应下,我寻个由头去王大叔家走走,看看人再说。”
“我也这么想的,就没敢应。虽说这一家人在这边做工的都行,可那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谁又敢保证。”
感念王大哥由始至终的善意,苏枳转天早起用过早饭就带着青狐去了他家。
抓了几只兔子,又带了些精米过去的。暖棚里养的鸡一年四季都下蛋,又拎了一筐鸡蛋。
家里的酒拿上一坛,姜子衡让山东那边运过来的花生又装了些。
知道王大叔会留他吃饭,所以也算是酒菜备齐了吧。
俩人坐在东屋炕上喝酒,王婶子指挥着几个儿媳妇儿做饭,酒菜上桌女人们便都不再进屋。
王大叔就爱说这大北山,拿起酒杯就北山不离嘴。苏枳也爱听,俩人就说着这山里的物产。
正说的热闹,东屋门吱牙一声被推开,一个清瘦白净的少年端着一盘烤肉干进来。
放到桌子上后就退后站在一边候着,王大叔挥了挥手:“老七,去读你的书吧,这些活让你那几个嫂子干就中。”
这就是王老七,苏枳状似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见那少年正好也看向他。
少年的目光很淡,面色也清淡的无喜无悲。
他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在他推门时苏枳特意看了下他的手,王大叔却没在意,把烤肉干往苏枳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可是你婶子做的。咸干肉放炭火上一烤,有咬头啊,越嚼越香。”
苏枳伸手就抓起一条来咬着,频频赞叹还问了做法。
待王大叔喝红了脸膛,嗓门也越发大起来时,苏枳问道:“老七读书呢?”
说到这个王大叔很自豪:“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都进山打猎,就出了老七这么一个做学问的。打小他就死活要读书,说啥也不跟我学打猎。”
王大叔对这个老七的确十分看重,可以说是他们家祖祖辈辈最有文化的人了。
家里各股都指望着他出人头地,活儿不用他干,花钱也没人计较。
就连家里吃点好的,都要可着他,说是要补身子那脑子才能好使。
苏枳走时没提老七的事,走出去很远了青狐回头看一眼还说:“那王老七一直在村口站着呢,看来是真想来咱家啊。”
苏枳明白,这个少年是找不到出路,在他身上或许看到了希望,便一门心思的想来。
他犹豫了,这跟王老七人如何无关。王家其他人在这边只是做工,而王老七是读书人,信不信得过他都暂且不提,若是将来苏枳有个闪失,寄托王家一家人希望的老七可能就受了连累。
从王家走进他苏枳家门那一刻,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少年就再也回不去了。
苏枳从出生就注定了此生是条不归路,而跟随他的人,都从到他身边起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是没办法选择出身,可其他人能。
到家后悦儿问他王老七这人怎么样,苏枳还醉着,便躺到炕上含糊的说了几句。
悦儿一听那少年是读书的,也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