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少女启朱唇。
“城西出现了瘟疫,为什么城东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叶沁竹撑着脑袋,不报什么希望地问马车夫。
“小姐可是外乡人?”果不其然,她傻了十四年的副作用还没消失,马车夫打了一下响鞭,将她当做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娃娃。
“城东城西,看上去仅有一墙之隔,可城东有神官庇佑,又有大祭司坐镇。这神明的结界一铺展,无论疫情多么严重,都无法掠过神殿。”
叶沁竹换了个坐姿,好奇地瞅着车夫的背影。
“所以,城东的人一点儿也不在乎那些流民?”
“他们本就是逃难来的。”马蹄声不断,将车夫的话语掩盖,“我们能腾出一块地方给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谈何关心?”
所以,城西蔓延开的瘟疫,出了城东的高层,无人关心,甚至知晓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瘟疫,灵师靠灵力就能防住,它本就是来折磨普通人的。”
“像我们这些百姓啊,只要在城东好好待着,管外面风起云涌,都轮不到我们操心。”
“治病,救人,都交给那些青天大老爷吧。我们在这儿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极好,极好。”
车夫没有察觉到车厢里的姑娘的情绪变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叶沁竹蹙着眉,指甲盖不自觉嵌进手心。
伴随着车厢一震,车夫的声音再度唤醒了她。
“姑娘,到了。”
吴庸垂头丧气地进入房中,昭王殿下正埋头整理两滩融为一体的粉末。
“公子,我找遍了兽岭,都没找到你要的九荟。”吴庸哭丧着脸道。
杨卿珏却没回答他,只是兀自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往粉末上低下一滴溶液。
溶液滋润粉末,那粉末瞬间有黑转粉,最终变黄。
吴庸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睁大眼睛看着杨卿珏奋笔疾书,盯着一双黑眼圈写下一连串的草药名。
“公子,这是……成了?”他不确定地开口。
杨卿珏的嘴角荡起一丝微笑,笃定地对着吴庸点了点头。
“成了。”
吴庸顿时成就感爆棚。
只花了两天一夜,太医院还在捣鼓,他家公子就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
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公子强?
还有谁?
“九荟没找到?”杨卿珏才想起了吴庸来时的目的,蹙着眉问。
吴庸立刻蔫了。
“公子,九荟兽岭找不到,不如趁大公子在西塘,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九荟的踪影。”
“不。”杨卿珏没有拖延,直接拒绝,“叶笙在西塘的处境不会好,我不能再麻烦他。”
“那只狐狸……处境会不好?”吴庸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是啊。”杨卿珏垂眸笑道,“同时被多个人算计,叶笙这次,有大麻烦。”
“有麻烦就有麻烦,难道大公子会料不到?”
“他即使料到了也是麻烦。”杨卿珏叹了口气,抖了抖药方,继续誊写,“叶笙的性格有个弊端,他不愿意放弃为他尽能的任何一个人。”
“作为狐狸,他心思缜密,也敢于去拼。
但作为人,他不忍心舍,也不会舍。”
“这样的他在遭遇危险时,只有两只可能。
第一种,化险为夷。
第二种,率先兼顾别人,反倒把自己推了出去。”
杨卿珏抿了抿嘴唇,重新抬头看向吴庸。
叶笙在西塘,而他在京城,全然帮不了忙。
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推测出叶笙及暗自和他较劲的对手的想法,从中进行拦截。
“继续找,九荟这一昧药,我绝对不能缺。”
他抬起头,对吴庸命令道。
吴庸只觉得,自己的公子疯了。
连瘟疫的药方都研制出来了,公子却偏偏对九荟这一昧药执着得很。
公子要九荟做什么?就是为了去制叶三姑娘从太子府带出的毒药的解药。对于这种他们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毒挖空心思,也只有这两个活宝有能力了。
吴庸觉得,自己该好好和昭王分析一下,现在的他该做些什么。
“公……”他刚开口,声音便被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这种没有通禀,就突兀发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把王府当第二个家的叶三姑娘。
让公子为了一颗野草费了那么大心思的罪魁祸首!
吴庸怒气冲冲地去开门。
他刚打开门,就见叶沁竹扛着一个大箩筐,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
“珏,采九荟的小姑娘来了。”她蹦着进屋,嬉皮笑脸地把一箩筐的九荟放在地上,“你干嘛不告诉我呢?这不,吴庸还没找到,我就大丰收了。”
杨卿珏扶了扶额头,双手合十。
“反正我也拦不住你,我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关心关心你又如何?”
“原来只是走个关心我的形式吗?”叶沁竹差点儿怒掀桌。
吴庸狐疑地瞪着那一箩筐的灵草,自己找了好几个山腰也没见到九荟,怎么这个姑娘一出场就背了一箩筐子?
叶沁竹却没在九荟的问题上多纠缠,而是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城西的瘟疫,你知道了吗?”她问。
“我知道了。”杨卿珏说。
“我让人把病人的症状全记录了下来,你是医师,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办法。”叶沁竹的眉目间染上一丝忧色。
她是真的担心那个院子里的孩子,以及整个城西的流民。
既然是瘟疫,又有几个医生敢冒着被传染的风险进来给人治病。
“我会陪你去,用灵力把你护住,不用担心被传染。”她补充道。
“我研究出治病的药方了。”
“哦,那就好。”
“……”
“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事?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杨卿珏你又向我隐瞒了些什么?”
反应过来的叶沁竹开始了炮弹连珠的质问。
“两天前知道的事。”
杨卿珏的大脑不断被叶沁竹轰炸,忍不住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
“研究出药方,是你没敲门之前的事。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时间太紧迫,我没空找你详谈。”
“怪不得你这两天都把自己关书房,叫小丫鬟通禀也没回应。”叶沁竹郁闷嘟哝。
她知道杨卿珏定是有要紧的事,才能忽略她这么久。但直到今天她担心那群孩子推门而入,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早就在她之前,开始关注起了城西的病情。
“城西的瘟疫来势汹汹,按照这个扩散趋势,如果没人对症下药,不出十日就有蔓延到城东的可能。”杨卿珏的毛笔敲着烟台,“一旦有这个痕迹,城西的流民一定会被屠杀干净,以此阻止传播。”
“太医院事不关己,磨磨蹭蹭。虽然太子殿下有心救灾,无奈力不从心。”
杨卿翰知道,西城流民可以毁了他一支部队,也能为他组建一支更有力的力量,因此他试图挽救西城百姓。
而杨卿珏又是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研究出了解药,那就太好了。”叶沁竹笑着拍了拍手,喉头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那把药方给我一份,我替西院的一个小女孩抓完药就回来。”
杨卿珏拆开叶沁竹的信,仔细阅读一番,笑着折了两折放进怀里,站起了身。
“仔细思量一番,我觉得还是随你一起去,面对面观察他们的症状比较好。”他说。
“毕竟,我的所有信息都是道听途说,远没有一次直接问诊强。”
有些瘟疫古怪的很,你前一天刚抓的药,第二天就没了效果。
“吴庸,你先去按着药方把药抓来。竹子,你告诉我你要救的那个女孩的位置。”
杨卿珏的背后是一张地图,清楚表明城西各条走到的位置。
他很清楚地知道,从哪边儿走,可以最低程度引起百姓的注意。
从哪儿走,能够把自己展现在千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