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夫人的不甘，贺擎其实也是理解的。

真说起来，他也不是完全就没有想法。然而他是一个清醒的人，他很清楚，侄子和金雪兰是两回事，哪怕两人是亲母子，但侄子更是弟弟的孩子。

说来他一直很愧疚，当初自己若是能冷静一些，不满腔愤怒地在电话里将所有真相告诉弟弟，弟弟也不会出车祸死了。

若是弟弟活着，那金雪兰就不可能得到那15%的股份。

——他了解弟弟，或许他对金雪兰割舍不下，但他并不是不分好歹的人，亲情在他心里的份量并不会比爱情低。

因着这份愧疚，他能够将侄子和金雪兰区分开来。

即便他清楚，这对母子便是关系再差，那也是母子。

贺丽钊和贺丽锋是傍晚到家的，一下车，贺老爷子和贺老夫人就拉着贺丽锋的手关怀起来。

“如何，路上顺利吗？”

“胸口有没有觉得闷？飞机餐有没有吃饱肚子？”

“小张，让你煲的鸡汤煲了吗？”

……

贺丽锋有些歉意地对着贺丽钊笑了笑，然后轻声回答两位老人的问题。

贺擎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一幕，走到贺丽钊身边道：“大伯没想到你能优秀到这种程度。”

贺丽钊一怔，他以为多多少少，大伯会有几分芥蒂的。

他是贺丽锋的父亲，不可能不心疼自己儿子。

见侄子怔愣的模样，贺擎反而笑了，“不要多想，在金雪兰儿子这个身份之外，你更是贺苍的儿子。你爷爷奶奶是关心则乱，对丽锋保护过度了。”

父母觉得丽钊心狠，到时候恐怕容不下丽锋，他反倒觉得这个侄子性情高傲，即便和丽锋的关系平平，也不会真的出手对付他。

——哪怕是亲老子，贺擎也得说一句，自家儿子的资质真的是平平，别说他的身体不好，就是身体好了，十个他也不会是丽钊的对手。而这样的丽锋，恐怕丽钊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贺老爷子和贺老夫人关心完长孙，目光落到贺丽钊身上，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赶紧进去吧。”贺擎招呼众人道。

不管私底下有再多想法，面上大家还是和和气气吃了一顿晚饭。

吃过晚饭，贺老爷子看向贺丽钊道：“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贺丽钊一愣，贺老爷子的书房，他长这么大去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倒是贺丽锋，他打小就是在那里由贺老爷子亲自给他启蒙的。

其实，相较贺老夫人，贺老爷子对贺擎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虽然也偏疼贺丽锋，但至少在物质上，贺老爷子对他们兄弟俩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的。

不像贺老夫人，她几乎当这个小孙子不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从小到大，贺老爷子也没有单独找贺丽钊说过话。

——他没有用语言关心过他，也没有用语言打压过他，但偶尔贺丽钊能感觉到老爷子默默观察自己的目光。

到了书房，贺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有些疲惫地开口道：“我其实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对待你。现在想来，这样的犹豫，又何尝不是一种懦弱。”

和老妻的自欺欺人不同，他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小孙子是个可造之材了。

一开始，贺丽钊在宅邸被佣人冷暴力，那真不是他们有心造成的，只能说那段时间接连的打击让他们下意识地逃避了，忽略了还有这么一个孙子在。

也是觉得金雪兰再如何，总会把自己的儿子照顾好。

但不管怎么辩解，伤害到底还是造成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这个孩子除了沉默了一些，并没有任何怯懦的表现。那双稚嫩的眼睛中甚至没有委屈和自艾自怜，他竟然在一个孩子的眼睛中看到了冷静和审视这样的情绪。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心性！

哪怕那时候贺丽钊还没有表现出自身的聪慧，他也觉得这个孩子未来可期。

相较起来，贺丽锋就太平凡普通了。

他一直在暗暗观察这个孩子，犹豫是应该支持这个孩子出去另立门户，还是将这样一个人才留在家族，为家族再创新高。

然而到底还是他瞻前顾后犹豫太多了，没等自己做好决定，老大就放弃丽锋选择了这个孩子作为继承人。

相比老妻的歇斯底里不敢置信，作为曾经的集团掌舵人，他其实是理解老大的。

这样的人才，若是放出去也太可惜了。

尤其，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竟是并没有生出恨来。便是对着丽锋，他亲近不起来，但也没有嫉妒敌视的情绪。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然而这一次，这个孩子却是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能做到这样的事固然令人意外，但贺老爷子更意外的是，是什么让这个孩子突然加快了步调？

按照他的观察，他原以为他的脚步会更扎实更安稳的。

以他的作风，这次的行事还是有些过于冒险了，尤其是金雪兰那边，稍微出点差错，这辈子都别想将她手里的股份给套出来了。

他是这样疑惑着，也将这样的疑惑说了出来。

“是什么促使你这样急切？”老人的视线平静极了，带着一股探究和好奇。

贺丽钊原本并不打算说实话的，但想到大伯的宽慰，再看贺老爷子的坦然，却是改变了原本的打算。

——他其实知道的，当初自己创业的时候，大伯提供了资金，而祖父却是暗中和一些老朋友打了招呼，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我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贺老爷子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然后呢？”他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贺丽钊坦诚道：“我想要将她娶回来，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但是，我又不希望家里人反对我，更不希望她被长辈刁难。”

“我极为珍视她，不希望她被人漠视，也不希望她被人怠慢。我希望她在我身边，能一直都是发自内心笑着的。”

“我遭受过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