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乌兰铁骑在阴阳山遭到埋伏，损失近半，长公主和她的近卫军深陷包围之中，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脱身了。

魏衍一向没勇没谋，他的皇属军早就没有了，剩下的南宁军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刚上战场就会溃不成军，这次怎会如此强势？难道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会不会和柳家有关？

申时一沿途听到这些消息更加胆战心惊，跑死了两匹马终于抵达阴阳山关口，可就在他冲进军方大营的时候前线也传来消息，长公主殉国了。

她的遗体是被仅剩的十几个近卫骑兵拼死带回来的，幸存下来的兵将说，对方见长公主已死便没再追，而是停在原地放他们离开了。

“大人！南宁狗贼不是人！他们，他们是用妖术把殿下给害死了啊！”那近卫趴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申时一的耳朵嗡嗡作响，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曾经那样明媚的她此时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她的掌心全都烂了，虎口还磨得露了骨头，那是拼尽全力挥枪杀敌的缘故，她的铠甲全都碎了，胸前塌陷出一个深坑，便是致命伤了。

申时一跪在塌边，将她的手贴在脸上，那样的冰凉彻骨，让他绝望。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才起身叫人去打热水，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帮她梳洗干净，将胸前塌陷的骨头接好，可等他擦到脚踝处才发现，秦屏梦的两只脚踝各有一只黑青色的手印，仿佛是有恶鬼从地下伸出手死死地拉住她不能挣脱一样！

申时一胸前剧烈起伏，他这才想起那近卫将士的哭诉，说南宁军营里有妖人作祟害了秦屏梦的命！

他冲出营帐去寻那些活着回来的人，问他们当时究竟发了什么。

秦屏梦的近卫军皆是亲兵，知道申时一与长公主关系非浅，更知道他是将长公主从南宁救回来的恩人，所以一直对他尊敬有加，此时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属下跟着殿下一进到那日月谷，本来大亮的天色忽然就黑了，霎时间乌云蔽日，烟雾弥漫，飞沙走石，还有恶鬼咆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属下们听从长公主的命令不敢分散，没想到几道红光冲破层层迷雾直冲向军中，触碰之人立刻七窍流血而亡！”

申时一猛地站起身，这种招数他曾见过，就在师父李道岸的书房禁室！

那是他和七师兄偶然发现的，他害怕师父知道了责罚，于是连忙将书放了回去，此后再未踏入那禁室一步。他知道那药师谷的禁室已经二十年无人进入了，若是这妖术从未外传，那么能行此术的人只有两个，师父李道岸，或是他的七师兄桐梧！

李道岸曾经说过，医、道不分家，这天下的名医没有不通道术的，只不过许多人都不会使用罢了。药师谷师承清一门，原就是修道除妖的门派，只不过大德时期朝廷虐杀除妖道人才改为行医，这道法便成了药师谷的禁术，哪怕是掌门都不可研习，李道岸连书房都懒得进，又一向不喜欢掺和皇室朝政，又怎会与魏衍勾结谋害秦屏梦？

想来想去，便只有桐梧一人了，可申时一却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继续说！”

那小将闻言立刻道：“后来殿下好不容易带属下们杀出重围穿过那浓雾，当时整个近卫军已经死伤大半了，本以为退至星月潭有了水汽冲淡那雾障就会安全些，没想到那潭水竟如煮沸一般四处漫延，触之即化为一滩血水！我们想要再退，可脚下却莫名像是被人死死抓住一般动弹不得，这时候......这时候殿下冲到了最前面，说，说今日若能逃脱，就让大家踩着她的尸体过去，若是殉国，她便在黄泉之下等着大家，来世，还要与属下们同在一国，再为同袍，保家卫国！”

申时一忽然头晕，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两侧护卫连忙扶着他坐下，半晌之后才费力吐出几个字：“接着说......”

另一个小将哭道：“大人，属下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见殿下如此哪有不甘心赴死的？除了那些不能动的，所有能动的都冲到前面去护着殿下了，可去一个就死一个，一直到前头只剩殿下一人，属下几个被定在后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影从水里爬出来，冲着殿下就撞了一下，然后......然后殿下就......”

那小将已经说不出话了。

申时一瘫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不敢去想秦屏梦临死前是什么心情，想到自己满肚子的话还没有跟她讲更是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营帐内外哭成一片，申时一倒是眼睛干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心死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他苦笑着摇摇头，忽然觉得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优柔寡断不肯面对她，她又怎会被妖法夺了性命？他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忍不住从椅子上一头栽下，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

众人一拥而上将他扶起，可一见申时一全都愣了神。他们没想到方才还是年轻样貌的申大人顷刻间老了十岁不止，额上的头发白了大半，双眼混浊无神，过了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问道：“都有谁，见到了那团黑影，可有看清楚是人还是什么妖兽？”

有小将立刻答道：“属下离得最近，虽说模糊不清看不清样貌，但瞧着确实像是个人，似乎穿着道袍，好像.......是个年轻人！”

“对！”有人在一旁附和道。

“既模糊不清，你们又如何知道是个年轻人？还是个道人？”

“大人，那影子身形挺拔，不似老者龙钟之态，所以觉得像是个年轻人。”

另一个小将道：“属下还看到，他撞完殿下后还停在空中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那团黑影就穿过殿下冲进地面消失了。”

“对！大人，他消失之后属下们才恢复自由，两忙冲过去将殿下抬走，这才看到那地上竟有一个木盆大小八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