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孙太贵妃打着诊病的幌子,真实的目的是想对申时一威逼利诱。她用太医院院正之位、申家家主之位、黄金千两还有美女五人,这么大的手笔只为换他一句实话。可当她见这些东西申时一看都没看一眼当即翻脸,以他医术不精、言语犯上、行为不端等为由将他关进了慎刑司。
慎刑司本该是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申时一乃是太医,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定罪,怎么能去慎刑司?孙太贵妃并不是忘了规矩,慎刑司里有她的人,她不过是想用宫里那些刑罚让申时一说出实情罢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太医骨子倒挺硬,手指头夹也夹了,沾了水的鞭子抽也抽了,可他愣是一个字都没招,还没等扔去水牢呢长公主就听见动静提着剑来了,砍翻了几个把守的宫人,当着孙太贵妃的面把人抬了出去。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别忘了,我也在找你的!太贵妃,有这个功夫耍手段,不如多烧烧香拜拜佛,求他们保佑你不要落到我手里。”
申时一听见长公主说完这句话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
他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头顶是明黄色的月影纱帐,屋里是淡淡的药香。申时一举起手的时候有一点费劲儿,两只手被白棉布包了个严严实实,身上受过鞭刑的地方也刺刺的疼,应该是涂了伤药。他缓缓侧过身子,觉得有点口渴,便顺势慢慢坐起身想要下地喝水。
“十一你醒了?”
长公主出现在门口,见他坐着连忙跑了过来,嗔怪道:“亏你还是郎中,受了这么重得伤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从前说我的时候一套一套,换成自己就这么不当回事,往后你可别想让我听你的话了!”
申时一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看着梦里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家,她说的那番话就是他们每天都会说话一样,他想将她揽在怀里,闻闻她头上花香,可他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身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她心中装着的并不是自己。
她和谢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申时一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谢非告诉他长公主出嫁时,那双眼睛有多么伤心和悔恨,甚至还有绝望。
看着申时一眼神变换,长公主问道:“十一,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注意到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申时一连忙站起身,拱手一礼道:“多谢殿下关心,臣无事。那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否则,只怕臣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几日臣给殿下一定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既已大好,臣就不打扰殿下了,过几日臣再来给殿下请平安脉!”
“申时一!你一口一个殿下一个臣,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就不能也叫我的名字吗?”长公主生起气来。
“殿下,这,这实在不合规矩,若是被外人听到传了出去,只怕会有损殿下清誉!”
“清誉?”长公主挑了挑眉,问道:“申时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是皇兄新赐给我的公主府,这间屋子是我的寝殿,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抬了进来,让你在这里昏睡了四天四夜,申时一,你觉得这件事外面会怎么传?那些话会不会影响我的清誉?”
“殿下,为何如此...”申时一有些懵,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屋里陡然静了下来。
长公主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垂眼将头扭到一边,道:“罢了,不想逗你了,十一,我是从后门把你抬进来的,没有人看到,你可以放心了。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我也可以安心了,你是大夫,最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你说无碍那便是无碍,等下我会叫人过来伺候你沐浴更衣,然后送你回家。”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申时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了气,想要追上跟她解释清楚,可刚追到门口谢非就迎面进来。
谢非说方才正在前头喝茶,更个衣的功夫长公主就不见了,问了下人们,都说说她担心申时一过来瞧病人了,他这才追了过来。
申时一闻言急忙告诉他长公主已经走了。
谢非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自己本来就探病来了,还提了提手里的补品,说如今见他醒了,能走能说能笑也就放了心,等着他收拾完亲自将他送回了家。
申时一的病养了五六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于是连忙赶回太医院做事,暗中查阅太医院那些陈年记档,想要调查先帝死因和仁孝帝当年失足落水的事,可相关记录全都写着先帝身体康健是突发急症而亡,半个疑点都没有,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五毒散的事,倒是在仁孝帝落水的记录上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仁孝帝那时还是太子,他失足落水发了高烧昏迷不行,本应退烧养元补气,可当值的那位太医却在仁孝帝的药里加了一味不该加的药:藜芦。
诸参辛芍反藜芦,这是医道十八反十九畏之中的一条,是个郎中就知道人参是不能与藜芦一起服用的。那人参乃是大补元气的药,若遇急症意外,用之可大补元气、复脉固脱、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可藜芦却是一味有毒的药物,有涌吐风痰、杀虫之功效,它不仅会压制人参的药性,还会适得其反加重藜芦的毒性,因此人参是万万不能和藜芦一起服用的!
身为太医院的太医,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记档放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足以说明整个太医院都有问题,包括他的父亲!
申时一心里明白,这一次申正礼确实逃不掉了,申家的太医院院正之位也到此为止,不过他并不觉得可惜就是了,可他还是得向申正礼问清楚,这么明目张胆的“错误”,他这个院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还是他曾经接受了孙太贵妃的“赏赐”?
若是一时疏忽,顶多是丢了乌纱帽,可若是与孙太贵妃一党,那便是满门抄斩之祸,孰重孰轻,申正礼应该可以掂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