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绰这第一次独自做的差事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每天看着小红豆被情爱蒙蔽了双眼,让李牧思骗得团团转,他就十分想狠狠将那负心人揍一顿,甚至还想给那红豆妖几个耳光。
可他,或者说茶舍里的所有人,在身上有差使的时候都会自动被下一种咒,只要他们试图做一点改变故事的动作,甚至是现了身打谁一顿出出气都会立刻被监察司知道,几息之后就会被押送到无绝斋黄泉之主的面前。
他本就是犯了错来受罚的,再严重可就不是做几年苦差的事儿了,那是要上诛仙台的,即便他想现身教训也无能为力啊!
云绰站在李家的院墙上,看着与李牧思亲亲我我的小红豆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熟透的苹果啃了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黄泉茶舍说了算的人与其说是那个冰山美人,倒不如说是黄泉之主,许多事都是他在操控,霜纨也不过是个出力的罢了。难道说,这霜纨大人并非像传言所说那么得黄泉之主的信任?看来这黄泉中事比他想的有意思多了。
在人间的五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随着李牧思被蛇妖绞碎吞入腹中,那二人的魂魄都被他收进瓶子带回了茶舍,按理说这瓶子是要直接交给霜纨的,可宴小楼却将他拦在门口一把抢了过去,然后就叫他回去歇着。
不会吧?就这么点儿功劳他也要抢?
云绰十分不理解这个宴小楼,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做派。可他并不想与这厮争个高低,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他又不是一辈子憋在黄泉里过日子的,于是接过董萱递过来的酒走到大堂一角靠窗坐下,两条长腿往桌子上一搭喝了起来。
董萱瞧了他一眼,见大堂里只剩他二人便放下手里的伙计,取了个空杯子,又装了一小碟白果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杯一杯将那坛状元红喝了个大半。
楼上忽然传下来一声不甘心的嘶吼,紧接着一切归于平静,董萱抬头看了一眼,咬牙切齿道:“如此费尽心机设计害人,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真是活该。”
“平日见先生斯斯文文从不生气,今日竟如此愤怒,怎么先生也觉得那个姓李的是死有余辜吗?”
“没错,不止是他,”董萱放下酒杯,指着窗外漫无边际的曼陀罗花道:“这里哪一个又不是活该呢?只要做了恶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云绰眸色一闪,问道:“若是那人位高权重,而苦主不过是个无财无权的平头百姓,贤弟又该如何?”
董萱坚定道:“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即便我身死也要拉着那人陪葬!”
“好志气!”云绰拍了下桌子,将董萱的酒杯斟满,再问道:“若是将人,换成了神,贤弟又当如何?”
董萱闻言定定看着云绰,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道:“黄泉有条律,还有黄泉之主;九重天也有条律,还有天帝;即便是妖族、魔界,人间,也各有法规和君主,就算是再高高在上的权重者也会被条律约束,有君主审判,不然何来诛仙台和监察司?我入黄泉虽晚些,可也知道前任黄泉之主的下场,连他都必须认罪伏法,还有什么神尊能逃脱惩罚呢?”
云绰笑道:“贤弟虽入黄泉的时间尚短,可事情却看得如此透彻,反倒比那阿谀逢迎之人强出许多!”
“小楼的脾气是差了一些,不过也只是年纪小的缘故,两位大人又把他当作亲弟弟一般宠爱,偶有顽劣之举罢了,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毕竟咱们茶舍的两位大人都是秉公之人,若是小楼他真的犯了错,两位大人绝不会包庇于他,一定会公正处理。”
“贤弟也说,两位大人将他视如亲弟,来日他若发错,难免不会心软而悄悄放过,甚至还回去无绝斋求情,如此一来如何公允呢?”
“这云兄就有所不知了,上次小楼与那应主司起了争执,霜纨大人可是一点儿都没留情面,将他吊在阁楼足足七天七夜才放下来呢!”
“哦?没想到大人竟真舍得!”
“舍不得也没用,自己罚了,罚的再狠些,才是真正的保护了小楼,这样一来应主司也不好去上头告状,再说,应主司的夫人十分喜欢老桃妖家的脂粉,若是真撕破了脸让应夫人再也用不到那黄泉镇独一无二的桃花粉了,只怕应主司的日子会更难过。”
“怎么,那老桃妖也与宴小楼有关系?”
“何止是关系,小楼对老桃妖的称呼可是‘岳父大人’,谁能想到呢,从妖界逃难出来的一家子在黄泉镇上却过得风生水起,妖帝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死了。”
“哦?原来如此,萱弟若是不说,为兄还不知道,”云绰再次将董萱的酒杯斟满,两人碰杯饮尽,又摇头笑道:“从前便听闻这黄泉是个别样之所,不仅是三界众生魂归之处,更是允许妖魔弃暗投明安家立业的地方,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看来为兄要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这黄泉中事,远比看上去的复杂,也比听见的的神奇,往后云兄若是再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只管随时来问我就是。”董萱起身躬身一礼,拿起酒杯回到柜台后面,再次恢复他那低眉顺眼地模样老实做事。
云绰将最后一杯酒饮尽,才见到宴小楼带着红豆妖的魂魄从楼上下来,和董萱说了两句话便出门往镇上去了。他与董萱状若无意的对视一眼,见对方撇开视线往后窗看去云绰也跟着转移目光,只见那一袭黑色衣裙的女子将手中的种子种在黄沙之中然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那种子穿破黄沙发出新芽,云绰却看着它旁边的那株并蒂曼陀罗眸色深沉,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董萱飞快地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低下头继续为他的酒坛封口,仿佛方才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