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班主说要想让锦瑟生不如死，得先除了她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才行。于是华年便故技重施，她不回答锦瑟的问题，只一味尖酸刻薄大声嘲讽锦瑟，惹得春儿恼怒不已，一时没控制住推了她，两边下人登时扭打成一团。

忽然一声尖叫，混乱之中不知道谁拿了桌上的水果刀捅了人，春儿捂着心口朝锦瑟伸出手，锦瑟呆呆地看着扎在她身上的刀，刀柄都快没进肉里了。

没等来郎中春儿就断了气，她死前紧紧攥着锦瑟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嘴里不停往外冒着血，却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姐姐......姐姐......这回换春儿护，护你了......”

锦瑟抱着春儿哭的声嘶力竭，她将春儿的尸体抱回去放在自己的床上，帮她擦干净血换了衣裳，然后冒着大雨跑去找华年算账，没成想却遇上了刘成和张氏带着好几个郎中挤了满满一屋子人，华年怀孕了。

刘成即便不忍春儿横死，也不过是出银子买地让她体面下葬罢了，最大限度的惩罚也只是处理了华年院里的下人罢了，毕竟这种事不值得宣扬，若是传出去御史必定上书弹劾。再说如今华年有孕，自然已是尚书府一等一金贵的功臣，供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问罪惩罚？更何况并没人看见是华年捅了春儿，用张氏状若无意喃喃自语的话说，保不齐是锦姨娘嫉妒华姨娘有孕自己做的嫁祸于人呢？

刘成觉得不至于因嫉妒而做下这种事，若说是锦瑟记恨自己不孕误以为是华年所为伺机报复还差不多，嫉妒？不太可能。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觉得锦瑟不是这种人，但将她二人隔开避免伤及胎儿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锦瑟三番五次的去华年院里讨说法惹得家宅不宁，扰得华年没法安心养胎，刘成便默许张氏做主禁了锦瑟的足。可张氏哪会过瘾？她撤走满院子下人只留了冬儿一个伺候，还叫人带走了春儿的牌位不让锦瑟供奉，说是府上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孩子，锦瑟日日上香祭奠一个横死鬼不吉利。

锦瑟悲痛欲绝，她沉浸在对华年的困惑和失去春儿的懊悔之中无法自拔，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双眼渐渐失了光彩。她不停地责备自己不该扔下华年一个人，不该带着春儿出门，不该跟着师父来长安，到最后是自己不该活着。

夫人说的对，她就是个贱人生的贱种，多活一天都是罪恶，她应该一出生就跟着娘一道被烧死，或者为爹爹殉葬，那么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她将手掌放在屋里唯一一盏油灯上，火焰触碰到掌心的柔软，疼得她浑身哆嗦蜷成一团缩在屋角，眼泪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哭，是如今如活死人一般的自己，是意外惨死的春儿，还是因为华年？

即便是现在，她对华年仍没办法恨之入骨。第一次见到华年，小小的姑娘哭的像个花猫，明明一万个不愿意离开母亲和弟弟，可为了给弟弟治病只能乖乖地让母亲把她卖掉，锦瑟瞧着心疼不已。胡三当时是不想买华年的，因为她还太小，正经得养几年才能转手，可华年一见锦瑟，脏兮兮地小手拉着她不放，甜甜地唤着姐姐，问她可不可以带自己回家，哪怕一起讨饭她也愿意。

两只小手交握，一握就握了十几年，可如今，那说好要一辈子不放手的孩子却转身先走了。还有春儿，春儿何其无辜，她对自己那般照顾有加，可她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锦瑟伤心了不知道多少日子，有几次梦里差点醒不过来，可每当她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在唤她，有时候还会从背后推她，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直到有一天自己无意打翻烛台烧着了褥子才明白过来，那是母亲的声音，是母亲在火焰里绝望呼喊她的声音。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九泉之下见到母亲，她会不会失望？还有爹爹，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出息？

锦瑟望着窗外的月亮，悲伤的情绪逐渐消散，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慢慢走到台阶上坐下，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尚书府并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入府时间久了，她很清楚刘成的脾气秉性，他会放走受伤的麻雀，却不会放过咬他的狐狸，他骨子里极其冷漠无情，为了替母报仇他能屠尽项城，人命在他眼里如草芥一般，只要触碰到他的利益那便是往日万般好处皆云烟。刘成对她的那点儿好微不足道，不过是仗着那出《韩母救子》再加上她从无所求便随手施舍罢了，若是自己犯了错，他绝对不过放过自己。

而夫人张氏仗着母家势大又是正房欺负得她生不如死，如今被她囚禁于此，余生恐难见天日，说不定那天心血来潮就会要了自己的命。张氏那个人心眼儿小又善妒，眼下她对华年的好不过是想对付自己罢了，一旦华年失去了可利用之处，那便就是可随意丢弃的棋子，下场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

华年一向心思单纯，若只是因为自己离开天禧班也不会恨到如此地步，难道是有人故意挑拨？可是，那人图什么呢？算算日子，华年的身孕应该快八个月了，等到生产那日只怕会九死一生。

锦瑟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颓靡下去，她要设法出去，想办法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跟华年解释清楚，保她平安生产，然后为春儿报仇。

可怎么才能出去呢？

锦瑟起身回房，站在门口看着布满灰尘的房间，那件绘着玲珑阁夜景的屏风上沾了些污渍，角落的柜子紧闭，刘成曾赏过她一件红梅踏雪长裙，现在就躺在那里。

下个月初七便是刘成母亲的冥诞，他必会悼念亡母，这是锦瑟唯一的机会。

是那出《韩母救子》毁了一切，那么这回，就再从《韩母救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