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大雾之后,穿过黄沙之海,黑色曼陀罗盛开的地方,便是黄泉茶舍。
然黄泉无泉,茶舍无茶,一杯了尘酒,前尘往事皆云烟,断魂之人坠黄泉。”
黄泉茶舍
天地之间分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在欲界之中有一处无边的黄沙之海,名曰黄泉,是三界众生魂归之处。
黄泉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黑夜,所有魂灵只能依靠着月圆月缺计算时间,不过算不算也没什么用,死都死了,时间和生者的饭食一样,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随着三界生灵越来越多,死去的魂灵也越来越多,黄泉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在这里,有数着月圆月缺等待着轮回的魂魄,也有因各种原因留在黄泉当差的鬼怪妖魔,当然也有生来就在黄泉一辈子没走出过无边沙海的异类。
这些异类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魂,他们的祖辈是第一批到达黄泉的管理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处,只知道他们是黄泉之主最忠诚的随从。可随着那位执掌黄泉数万年的主人不知所踪,险些引起三界大乱,新的黄泉之主一上位便以雷霆之势将那批随从驱逐殆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后裔了。
宴小楼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的祖辈只是那批随从的边缘人物,在冥府里当了个连芝麻都不如的小官儿,所以没受到牵连被驱逐。奈何宴小楼不争气,从懂事起就惦记去人间看看,终于在二百岁的时候付诸于行动,可惜右脚刚踩到黄沙上就被鬼差发现捉了回来,失去了子承父业的资格,只好在黄泉镇摆小摊儿混日子,一混就混了六百年。
不过对于宴小楼来说,摆小摊儿不知道要比去冥府当差舒服多少倍。他想出摊儿就出摊儿,不想出摊儿就不出摊儿,月亮不圆不出摊儿,月亮太圆也不想出摊儿,没月亮就更不愿意出摊儿,总之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在家歇着。
但自从他认识了落桃,就开始按时出摊儿再无偷懒。
落桃是个小桃妖,她爹老桃妖在镇上开了个脂粉铺子,用他们自己身上的花粉做的。虽说生意不温不火,但老桃妖还是攒了一大笔银子将落桃送到冥府阴阳司做了个小文书。
“铁饭碗呐!”老桃妖哆哆嗦嗦连压箱底的银子都扣干净了,为的就是落桃能有个稳定的生活。所以,宴小楼要是还这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不正经做生意,恐怕还没上门提亲就会被老桃妖一脚踹出黄泉镇。
原本呢,宴小楼对那群后来者想要留在黄泉的心思很不理解,对他来说黄泉就是座无形的牢,若是能出去,叫他投胎转世做人都成,怎么会有傻子想要留下呢?
所谓后来者,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魂,除去一小部分不愿意说原因的修仙或半仙、半神们,大多数都是从各处逃到黄泉来的妖魔精怪。比如老桃妖吧,他们一家就是从魔界逃过来的,颠沛流离没日没夜被追杀的日子过腻了,自然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所以落桃跟宴小楼说,他要是还这么不上进,别说她爹了,就是她都不会同意嫁给宴小楼的。
宴小楼很无奈,铁饭碗就那么好么?有钱不就得了?
但他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比如缺斤少两这种买卖他是不会干的。虽说来往魂灵那么多,今儿走了明儿就回不来的有的是,但左右街坊邻居都在,万一谁看见了转头去告诉落桃,那还得了?
所以,赚钱这种事一定要好好思量,比如赶着去轮回衙门的魂灵,他们的钱袋子若空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空,等他们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鼓鼓的钱袋子留着还有啥用?更有子孙还在尽孝者,那就是源源不断的无主之才,他宴小楼岂有不取之理?
于是,不是奸商的宴小楼说动轮回衙门的两个鬼差一道做起了顺手牵羊的买卖,每逢初一十五结一回帐。今儿正好月圆,宴小楼收了摊便往轮回衙门方向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总有一种谁在看他的感觉?
前几日冥府出了事,有个生前很厉害的魂魄跑了出来,据说还是个公主,不过杀业太重要受刑,可她却跑了,为这事儿不少人丢了官职,听说放那魂魄逃跑的还是个嫡传修魂师大人。这黄泉的修魂师在前任黄泉之主失踪后损失极大,那位大人私放魂魄,没被黄泉之主打个灰飞烟灭大约就是因为嫡传修魂师寥寥无几的缘故吧!
但是那魂魄也太凶了,短短三日至少被她吞了七八个魂了,为了抓她还死了几个鬼差,她拼着魂飞魄散到底是为了什么?
宴小楼忽然想起一件事,能走出黄泉的只有拥有灵躯灵识的黄泉之主随从,他爹就是。他虽然不是什么随从了,但灵躯灵识还是有的,那恶鬼该不会是想找个这样的附身跑出黄泉吧?
宴小楼打了个冷颤,娘的,他该不会被那恶鬼盯上了?
等等,他为什么害怕?他好歹也是有八百年修为,修出了一点点神力,落桃就是因为这个看上他的,寻常的魂魄两巴掌就被他打翻了,就算是恶鬼,不也是鬼么,他怕什么?凶又怎么了?打不过他还不会喊不会跑么?大不了今日不结账就是了,银子哪有命要紧?
他深吸几口气,加快脚步调转方向奔着闹市而去。
眼看就要进了闹市,巡逻的鬼差不少,可后头盯着他的视线仍旧紧紧跟着,没有一点儿胆怯和放弃的意思,难道不是那恶鬼?
宴小楼在巷子口猛地止住脚步大喊道:“他娘的,谁呀?谁呀?谁跟着老子?偷偷摸摸地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出来跟老子单挑!”
无人无魂的巷弄里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很轻,却有温度,听着不似有恶意,仿佛下一句就要说:公子,奴家愿以身相许。
可惜,那笑声是个男的,还他娘的是个白衣鬼差。
宴小楼不禁有些失望,这并不能说明他对落桃有二心,就算真有美人对他以身相许,他宴小楼心中也只有落桃,绝不会有一丝动摇。
那白衣鬼差缓步靠近,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宴小楼打量那鬼差一番,想起昨日落桃形容那位要去投胎的书生时说的话,“温润有刚,君子端方。”
那位温润而不失风度的白衣鬼差拱手一礼,笑道:“宴公子可愿寻一安稳营生,早日迎娶落桃姑娘为妻?”
“你谁啊?”
“在下南风,原在冥府无常司当差。”
“无常司?无常司找我做什么?我可没犯事儿啊!再说了,我就算犯事儿也不归你们无常司管,那是监察司的事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衣鬼差笑道:“宴公子无需紧张,在下已不在无常司当差,如今是黄泉茶舍任职,我们老板想请宴公子到茶舍一叙。”
“黄泉茶舍?没听说过,黄泉镇什么时候开了茶舍?我怎么不知道?这黄泉镇的大小事儿没有我宴小楼不知道的,你可别想蒙我!”
“黄泉茶舍尚未开张,宴公子自然不知道。”
“没开张请我做什么?”
“我们茶舍不受诸司衙门管辖,而是直属黄泉之主,因缺一位精明强干、见多识广的管事所以尚未开张,不知宴公子可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