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听了张的话,脚步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张疑惑的看向他,昏暗地灯火看不清他的表情,许久一缕忧伤地声音传来,
“我的母亲过世很多年了,她生前只是我父亲众多妾室中微不足道的一位。”
张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这张嘴啊,“啊,那个,好可惜啊,伯母这么年轻,不是不是,如墨,其实我想说,对不起,我这张嘴太讨厌了...”
如墨轻轻地摇头,“不要紧,不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是一直在山上生活吗?是如何拜还初先生为师的?”
“哦,好好,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在兴济县,我爹是县学的秀才,我还有两个弟弟。我九岁那年,我的小弟弟出生,爹爹忙于学业,娘亲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无暇照顾我,正好我舅舅舅母二人无孩子,他们提出把我寄养在他们家。我父母便同意了。我舅舅你今天见了。他年轻时曾被我师父救过,我十岁那年,他带我去给我师父拜寿时,我在书院偶遇了师傅,他老人家就收了我做他徒弟,然后我就在书院生活了,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你爹娘把你寄养在你舅舅家,你心里怪他们吗?”如墨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特别好听。
“不怪的啦,爹娘的确是更喜欢弟弟们,平时对我的关注是少了一些,可是现在的我过得也很开心呀,无论是舅舅舅妈或者师傅师兄都待我非常好的,我拥有这些已经很满足了。”
“你很想念爹娘吗?”
“想啊,我总想着回去看看他们。可是书院有规矩,弟子未得掌院同意,不得随意下山,更不允许离开雾灵山地界。况且爹娘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读书。我已经七年多没见过他们,真的很想他们,上次家里来信,舅舅告诉我,我的大弟弟考上了乡学的童生,小弟弟也开始念私塾了。不知道弟弟们长多高了?呵呵...我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够回去看看他们呢,到时候得好好哄哄师傅,让他批准我回家呢。”
“看来即使你多年没承欢父母膝下,你对他们的感情仍然很深。”
如墨的声音透着一丝羡慕,张心想,糟糕了,她的话可能刺激到如墨,赶忙解释,“也没有那么好啦,都差不多,差不多哈,我爹其实对我很严厉啦,小的时候不让我上树摸鸟,下河抓鱼,我娘亲总说我没有弟弟们贵重....说我是女儿家,是赔钱货。”
如墨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张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最后都词穷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山间的小路越来越窄,二人本来是并排走着,这时只能前后走着,如墨很自然地走在前头,夜间走山路,走在前面的既有探路的职责,又得为后面的照亮引路,这本应该是她这个主人做的事情啊,张心里有些感动,看着那微弱灯笼照映下清瘦而又模糊的发黄背影,突然一股冲动涌了上来,
“如墨,等案子破了,我帮你想办法管我师傅要给你爹贺寿的题字吧?”
如墨身子微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好!”
“嗯,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快走吧,我都饿了。”张说完这句话差点没咬自己的舌头,能不能饿吗?从早上出来一大天,纪如墨竟陪着他到处忙活了,中午饭都没来得及招待人家吃呢,自己这个时候还好意思喊饿。好在纪如墨并没有说什么,二人加快了步伐。
又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终于隐约看到书院大门,二人进了书院后,没有回丽泽轩,张直接拉着纪如墨去了书院的大厨房。这个时辰,大厨房的人早就休息了,还好厨房大门没有上锁,她领着如墨进了厨房,首先翻了翻橱柜,没找到现成的吃食,掀开几个大灶上的锅盖,灶锅内也是空的。如墨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张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左翻右找。折腾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张扭头瞅了一眼灶下炉子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心里有了主意。转身跟如墨说,“如墨,厨房没有现成的食物了,这会儿太晚了,厨子魏大娘他们肯定已经休息了,他们也是累了一整天的,不好扰了人家休息给咱们做饭,我凑合给咱俩做点吃的吧。你先坐在那边方桌旁的椅子上歇会。”说完随手把炉灶边的小花围裙系在腰上,
如墨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可看着张一个男人竟系上小花围裙,眼眸中染上一层笑意,轻声说
“好,需要我帮忙吗?”
张捡起几块柴火扔进炉膛,“不用,你歇着就行,我很快的,”说完又扔了几块柴火,拿起旁边的空心筒向炉膛吹起来,如墨走到方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颇为好奇地盯着张的动作,一会功夫,炉火旺了起来。张在大锅内盛了水烧了起来,然后从米柜中拿出面粉,和面,擀皮,切条,又切了些青菜和着切好的面条放进烧开的锅内煮着,面条混着青菜在锅内上下翻滚着,张突然想起今日赵老爹给拿的卤肉,便翻了出来,切了几块,混在大豆酱炒熟后均匀的撒在了捞出的面条上。最后张把热腾腾的两碗面条端到了如墨的面前,
“如墨,深更半夜,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吃一口,哪天我给你做两道拿手好菜。
如墨看着眼前热腾腾地的面条,又看看满头大汗的张,并没有去拿筷子,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递过来,“擦擦汗吧。”
张这才想到自己的样子真的蛮狼狈,怎么说也是名满天下还初先生的关门弟子,赶紧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憨憨地笑道,
“谢谢,吃吧吃吧。都饿坏了。”说完她自己就挑起一大口面往嘴里塞去,二人吃了起来,如墨这边吃的很文雅,轻挑几根,启唇轻吹热气,不紧不慢地小口吃着。
张一边吃着,一边偷偷看着如墨,心中暗自惊叹,真文雅啊,以前就觉得元默的吃相很好看,想不到如墨的吃相更好看,一举一动,透着高贵的气质和良好的教养。还有他的手指真白还长,这双手如果是女人的,用来谈古琴一定很适合啊。她正胡思乱想时,如墨一句话打断了她的神游,
“小五,这种加卤肉酱的面条是你家乡的做法吗?”
“啊,不是,我舅母年轻时曾经在广西一带生活过,那里的人喜欢在面条里放这种卤肉酱料,舅母很喜欢,后来她回到北方,仍然保持这这个做法,我看她做的多了,也喜欢吃面条时加点卤肉酱,今天借赵老爹的卤肉,临时做了一碗卤肉面,很多北方人可能吃不惯?如墨感觉怎么样?”
如墨的深邃眼睛掠过一丝哀伤,他微微低下头,
“不会,我很喜欢,我母亲,她也是广西人,小的时候,她也经常这么做给我吃,那时,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经常缺粮少菜,好不容易有点肉,母亲舍不得吃,而是做成卤肉酱,能吃很长时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完了!又戳到如墨伤心事了,张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如墨,竟脱口而出,“如墨,没事的,以后你想吃这种卤肉酱面,我来给你做!”
如墨愣住了,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张说完也感觉自己很唐突,脸一红,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在书院这段时间,你想吃,我给你做,虽然你可能呆不了几天...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才认识不到两天,但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东阳师兄这么推崇你了,你这个人有学问,有教养,为人体贴,对朋友又仗义....我特别愿意跟你做好朋友....”这什么跟什么啊?简直越描越黑,张感觉尴尬极了。
如墨的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
“谢、谢我?谢、谢什么?”张懵住了,竟结巴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碗面。”
“哦,应该的啊,你是客人嘛。再说东阳师兄在信里嘱咐我要帮助你啊!”
纪如墨那深邃闪烁如晨星的眼眸盯着张,张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埋头大口吃面,最后两碗面都被二人吃的精光。
张灭了灶内炉火,又简单收拾了下厨房。便与如墨回了丽泽轩,二人到了丽泽轩门口,竟发现院子里的油灯还亮着,灯光下映着几个恍惚的人影。
张定睛一看,竟是是元默,小通,还有如墨的家仆阿敬。小通抬头看到二人身影,嘴里念叨着,“少爷,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