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内灯火微明,玉熙听着这些天越来越嘈杂的诏狱,牢放外陆陆续续走过她熟悉的亲友,他们侧目看向她时,目光中都带着一股子恨意。玉熙起先还会起身和他们打招呼,直到有刚才她被人当头骂了一通,她沉默地回到牢房的角落,躲在暗处,静静地望着,听着。
直到若谷提着餐食打开牢房。
“吃饭了。”
玉熙从床上坐起身来,躬下身子去穿鞋,一边穿还一边说着:“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几天太忙了,所有人都忙。”
“发生什么事了吗?”
若谷沉默了一阵,将饭菜摆桌,岔开话题说:“快吃饭吧,今天我在外头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一阵,饭菜都快凉了。”
玉熙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不动筷子。
“你不告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吃饭。”
“爱吃不吃,我待会儿送热水的时候再来给你收盘子。”
若谷这些天的对她的态度一日冷过一日,这让玉熙心中不快,玉熙气鼓鼓地望着若谷,却看见他脸上有四道抓痕,玉熙一把抓住若谷的手腕。
“你的脸怎么了?”玉熙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若谷也不好在呛着她,道:“出去办事的时候,被人抓的,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都出血了。”
“这有什么?我们这一行这点伤都不算什么。”
玉熙抬头往食篮子里看去,件还有备用的碗筷,她拿出来将自己的饭分了一大半给若谷。
“留下来陪我好吗?一个人吃不饭不香。”
若谷情不自禁地笑了,可他坚持说:“这个不合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我倒是挺想你被罚的,要是你做不成内卫,那就好了。”
“我要不是内卫,那现在谁照顾你?”
玉熙脸一红,扭过头去透过天窗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坐下来陪我一块儿吃饭,要不然我闹了!”
若谷也饿了,闻着飘香的饭菜,终于忍不住松口了,“好,答应你。”
“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玉熙夹起一大块烧鹅肉放在若谷碗中。
“是怕你。”
“我不是怕你。”
“那是什么?”玉熙吃着饭笑问。
若谷偷偷看了玉熙一眼,吃了一大口饭,玉熙催问之下若谷才开口说:“我只是闲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平安回到裕王府,你这么一尊大佛在我们这儿,说不得动不得,还不能出一点事,我也很累。”
“是觉得我是累赘?”玉熙的笑脸失踪了。
若谷哑然失笑:“你是上头派给我的任务,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你,保证你在诏狱是安全的。”
“就是这些?”
“只有这些。”若谷笃定地回道。
“你就没有点别的意思吗?哪怕是非分之想,哪怕只是想想?”
若谷听出了玉熙的弦外之音,只能答非所问:“郡主,快吃饭吧。”若谷话音刚落他听见玉熙轻微的叹息声。
“刚才有个人骂了我一通,他说是我父王把他送进来的,我父王在外头做了什么事了?”
“他给皇上上了一道疏。”
玉熙不解:“这又如何?”
“他将这些年皇亲国戚们倚仗权势财富,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并且主张裁撤冗官冗员,严查涉事的皇亲贵族,并且削减他们的权力和薪俸。”
玉熙诧异不已:“这不像是我父王做的事!”
“正因为他做了不像是他会做的事,现在大家都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你,为了你他和皇上站到了一起。”
玉熙摇摇头:“才不是站在了一起,是皇上赢了父王。皇上和父王斗,权和利相斗,死的是夹在中间两头讨好的人,两头的人都安然无恙。”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原本也以为是个陷害我父王和我的事,现在一想,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闻出味来了,我们就是一枚棋子罢了……你要是不信我说的,回去再偷偷打听一下鱼家最近在和什么人做生意,你也能看出点眉目来。”
若谷吃不下饭了,他惊愕地张着嘴凝着玉熙:“郡主,您得让我缓缓……这些天我爹确实常常往一个地方跑。”
玉熙端起碗来看着自己作为囚徒依然可以锦衣玉食,不禁笑了:“没有权势和利益的纠葛,谁会花力气四处传播那些绯闻轶事呢?还有你不要以为这些好吃好喝的是我父王送来的,就算我父王不送,我也不会很吃的很差。”
“难以相信!”若谷感叹。
“你上面的那几个头,也不想我出事。”玉熙笃定地说道。
若谷垂手顿足:“从一开始就个局,我和你说了吧,我去找你说的那哑巴,找到木子左之后,我就没有头绪也不敢再往下查了。”
“你怕了?”
若谷点头:“我和他也是和现在与你在一起一样,坐着吃饭,可我觉得那不是吃饭,那是他拿着一把刀,夹在我的脖子上,要我是再往下问一句,我小命不保,甚至还会牵连我的家人。”
“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线索的吗?”玉熙紧张起来,她只知道自己陷入这场权利风波中却不知自己在中间是怎么被使用的一枚棋子,前一刻还觉得因为自己是皇上和裕王斗法的砝码,现在却觉得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我没说,可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后来猜出来或者从旁人口中得知,世上不透风的墙,你说的话总会被人知道的。”
玉熙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从鱼尤发家致富开始,就已经有人在搅弄这潭浑水了……”
“太复杂是吗?”
“从明天起,你也别来了。我不知道结果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还是杯酒释兵权。”
“你让我不要再过来照顾你了?”
“你不是盼着我不烦你吗?这下好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玉熙吃好了饭,将碗往桌上一搁,转身上床休息。若谷收拾了碗筷,试探地问:“真不用我陪你了?”
玉熙不说话,心想既然若谷没有其他心思,她也不必在他面前装憨卖娇,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落得清净。
若谷在牢房中打扫了一阵,见玉熙也不理会他,自知自己起初说的那些话让她难堪,如今不想见他也是理所当然。见着自己这些日子来对她悉心照料,可自己所做一切在她这般出生尊荣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严重也不算一回事,郡主如今的行为举止不过是身处囹圄,身边只有他一个而生出几分依赖,等得她从此地出去,回想起来,或许还会羞愤。倒不如自己识趣一些早些远离,今后见了面反倒还更容易相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