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宫,独慎精舍中。
敬灵帝握着一封由不争观的内卫送来的书信,盘腿,闭目,精心修炼着。
黄保在一旁,问道:“陛下,太常寺送来的折子要不要批红?”因为敬灵帝笃信道教,故此,这道观中的事与那些朝政都需要禀告敬灵帝。
皇帝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邪笑,道:“批!”
黄保念着:“可是这个人的身份不明,奴才这就让内卫去查查这个人的身份。”
皇帝冷冷地叫住了他,说道:“不必了,正清道长已经告知于朕了。”
这个人他要留。
正清道长在一个月之前还在宫里,就住在东皇宫中。也就是在鱼菀青被仁清太子带回东宫那天,仁清太子的举动早已被敬灵帝派去的内卫捕获。
正清道长便提到这位鱼菀青,她是富商鱼难成的遗孤,正清道长要敬灵帝留下那被仁清太子带入东宫的鱼菀青一命。敬灵帝不懂,为何一向无情冷漠的正清道长要为一个小丫头求情。
因为此事关系到太子,故而敬灵帝并未叫人去东宫捉拿鱼菀青归案。
正清道长说敬灵帝十四年前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可以利用天赐大恨的鱼菀青去做。
就在敬灵帝打算让鱼菀青活下去的那一天,他命黄保取来文房四宝,当着正清道长的面写下一幅字“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作为皇帝,他不能为天下先,可他却需要敢为天下先的人,为他效力。
此时,敬灵帝亲书一封信给正清道长,叫正清道长好生栽培这位身世成谜的若冲道长,等候启用。
然,世人皆有私心,怎会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若冲在正清道长这里学的第一课便是与“敢为天下先”背道而驰
正清道长领着若冲站在山涧底下,抬头仰望着下落的水,它们拍打在坚硬的石头上。正清道长笑问:“若冲,你说是水攻击了石头,还是石头挡住了水流?”
若冲咬唇,含笑思考,这两种说法,似乎都没有错,只是看的角度不同罢了。若冲笑答:“师父说的都对,只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看法不同而已。”
正清道长脱去鞋袜,卷起裤腿,撩起衣衫,走向水流急打的石头,若冲自然跟着一同进了水,只是她还小,走到石头旁时,她的衣裳大半都已经被水没过去了。全身的衣衫也都湿了,只露出一颗头来,池水冰凉刺骨,若冲不禁懂得发抖,牙齿也打着颤。
正清道长指着凹陷的石头说:“若冲,这就是水滴石穿。”
若冲想点了个头,可因为被湖水冻得全身僵劲,点头都力不从心,只好战战栗栗地回答个“嗯”。
“师父不想叫你学什么水滴石穿,持之以恒的大道理,做事便是能做就做,不能做便罢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持之以恒,全是痴人学的,师父想要你学做水。”
若冲不解。
“我道家讲究五行八卦,男为阳刚,如火,女为阴柔,如水,若冲你即便享有的是‘道士’称号,可你终究是个女子,你得学会柔,你的本性坚强,你小小年纪吃苦太多磨练出来的坚强支撑着你,可现如今以你的处境,坚强这种东西,会害了你要你的命。”
若冲更是不懂,她这样的身份处境,怎么不坚强?
她一脸疑惑地望着正清道长。
“你应该懂得‘坚强乃惹祸之胎,柔弱乃立身之本’。”
若冲煞是反感这种观点,辩说:“我学本事,那不就为了不要遭人欺负吗?”
正清道长捋须笑道:“傻徒弟,让你学的柔弱,并非自甘堕落,叫你藏起的坚强,并非世人所称赞的坚强,世人皆说金石坚强,可依师父看来,世间最强莫过于水。它可以击穿顽石,可以腐朽钢铁,再者说来,你瞧,这水从百丈高出落下,击穿石头。反观石头,从百丈高出落下,它会碎的,其中之妙,便在一个‘势’字上,柔弱者才能借用‘势’,什么样的坚强你都可以摧之毁之。”
若冲在水中听着正清道长的教导,这与她虽看过的圣贤之道截然不同。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师父,我不懂何以为柔弱?”
正清道长不以为然:“你就呆在水里,想明白了再出来。”
若冲就泡在水中,直到阿让前来看望她,见她再水中冻得满脸发白,哆哆嗦嗦,阿让脱下自己的衣衫鞋袜,冲进水中,将若冲驮出。
随后连忙将自己扔在岸上的道袍给她披上,正清道长就在水边的巨石上打坐,阿让来时并未瞧见他,才有此贸然举动。正清道长望着阿让对若冲的呵护,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可很快,却叫阿让的一句话给打散了去。
阿让一面帮若冲穿衣,一面嘱咐道:“菀青,待会儿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否则会生病的。”
正清道长跳下巨石,从二人身后走过来,刹那间,一拂尘便打在阿让的膝盖上,阿让顿时痛得跪在地上,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痛得冒汗,若冲吃了一惊,木愣愣地杵在一旁,被吓到了的她不敢说话,眨着眼睛。
正清道长见阿让痛得厉害,也不问他旁的,就指着若冲冷冷地问了声:“阿让,你方才唤她什么?”
阿让这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强忍着痛,跪地认错,并说:“徒孙口误,应该唤若冲为师叔的。”
正清道长点头,抛下若冲和阿让,独自走回九幽洞去了。
若冲扶起阿让,把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去若拙道长那处瞧伤。
“对不起,阿让哥哥。”若冲噙着泪。
“别这么说,师公这样做是为了护你。”阿让忍着痛,掀起裤腿,一片淤青,好在膝盖还能走动,之后便背着若冲回道观去了。
若冲因为在水里呆了几个时辰,身体受了寒气,当天晚上便发起高烧,第二天还不见消退,好在正清道长拿出了御赐的他珍藏许久舍不得用的犀牛角,磨成粉,给她服下才退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