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齐志明一马当先冲进了被烧毁的飞龙珠树林。兴奋的战马一声嘶鸣,踏上了被火烤硬的土地。四蹄翻飞,碾碎了焦黑的木炭,带起无数过火后的灰烬,仿佛下起了一场灰黑色的雪。
飞龙国士兵听到战马的嘶吼,感觉到大地的震颤,没有退却,迅速集结起一道盾墙,严阵以待。
齐志明倒提着一把沉重的马槊,飞奔而至,在飞龙国盾阵一丈开外,提起缰绳。那战马曲起前蹄,一跃而起,在飞过盾阵士兵们的头顶时,齐志明向后下方挥舞了一下马槊,三名飞龙国的士兵背后鲜血四溅。
他没有停顿,依旧向前冲去,杀开了一条血路。
后面的轻骑兵都如影子一般紧紧跟随着自己的将军。
盾阵破了一个小口子,却有如大坝决堤一般,望海国的骑兵都从这个口子穿过,用手中的兵器将这个小口子撕扯的更大,像洪水一样漫过了这片低矮的滩头。
前方,出现了几座沿着路修建的箭楼,和一座还未搭建完成的木头营寨。
齐志明没有丝毫的停顿,举起了马屁股上挂的一只小盾,依旧向前冲去,后面四名骑兵也举着小盾从两侧催马超了上来,将齐志明护在中间。
一阵飞羽从箭楼上射了下来,有的射在了盾上,有的插在了马身上,有的插在了望海国士兵的胳膊或大腿上。
这依旧没有减缓他们的速度,也没有一个人经此停顿,仿佛天上射来的不是箭头,而是一阵毛毛细雨。
两只弩箭,从奔腾的马队中射出,将一个举着火把,准备点起狼烟的士兵射倒。
两名骑兵飞奔上来,将那狼烟的柴堆打散,随后,又奔来六名骑兵,将要接近狼烟的士兵一一砍翻。
营寨里冲出了一些挥舞着长刀与长矛的飞龙国士兵,他们大叫着冲上来,试图减缓这只高速前进飞马队伍。
这,激起了望海国骑兵真正的杀戮欲望,三股骑兵,两侧的从队伍中奔出去,中间一股,还是在齐志明带领下坚定的向前跑去。
这一切,都是多年训练的成果,这次突袭被齐志明演练了无数回。
这三千轻骑兵除了水,连粮食都没带,只为了等待一次直插天雄城的机会,在敌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清晨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直接冲进城中。
遗憾的是,这一切仍没能来的及,多年镇守边境的仇继飞,在边境内设置了暗哨。这些暗哨里的士兵不分白天黑夜的盯着这条宽阔的官道,一旦有情况,会立刻飞马来报。
这几日,飞龙珠树林被烧,暗哨里的士兵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官道。
今天早上,发现远处一团灰尘,紧接着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颤抖,他们毫不犹豫的跳上马,头也不回的奔进天雄城。
因为仇继飞交代过,望海国如果要偷袭天雄城,必然会用轻骑兵,所以只要是看见有大队骑兵飞奔而来,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守备府关上城门。
当齐志明带着人马一路飞奔的跑至天雄城东门,看到那城门“砰”的一声关闭起来的,他才将马勒住。
战马焦躁的在原地兜着圈子,四蹄踏地,仿佛对主人的刀剑没能饮血,而愤愤不平。
齐志明看着城头高高竖起的帅旗,上面写着一个仇字,只能狠狠的咬了咬牙根。
他知道,偷袭是失败了。还好,将仇狮子困在了城里。
他将部队分成四路,自己守西门,命令其他三路离城远远巡守,不可放一个人活着走出天雄城。
他立在马上,望着耸立在天地间的雄城堡垒,回想它几年前的样子,不禁联想起自己的往事。
十五年前
当齐志明还叫夏雨停的时候,他还是一名飞龙国的边防军军官。连年的战争让他从一名小小的边境士兵快速成为了一名千夫长。
但,他并不喜欢杀戮,他只想当一名教书先生。
从小喜欢读书的夏雨停,最为享受的是,在陆家书院晨时读书朗朗,暮时红袖添香的生活。
自己的妻子春十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琴棋书画诗酒茶皆通,小二口相敬如宾,同甘共苦,虽不大富大贵,却在诗情画意里将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婚后,飞龙国一年一度的征兵役中,十八岁的夏雨停不出所料的被选上了。
在新军中苦苦训练了三个月,他被编入了县边防军,从此远离了家乡。
本想着混完几年,回去继续过自己逍遥书生的日子,却不料为了在一次次战斗中生存下去,立了不少军功。
一个文弱的书生,硬生生的被战斗历练成了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军官。
三年下来,他发现了一件事。
战争,如果是这样,那将是永远也打不完的。看着身边无数的好兄弟在这无尽的战斗中死去,他从开始的愤怒渐渐的麻木了起来。
终于有一天,那个教他如何杀敌,救了他无数回的,把他一路提拔起来的千夫长,死在了他的怀中,他麻木的神经才终于又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这种争夺边境上一城一地的战争是多么没有意义。
从那天开始,他以养伤为由,将自己关起来,苦思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一个月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望海国和雪狼国,都是因为缺少物资才来劫掠飞龙国的。他们每次都进攻不同的城镇,将城镇中的物资抢夺一空,几年之内绝不会再去同一座城镇。
要想解决三国之间的连年战争,唯有开展贸易,用望海国的食盐、糖和丝麻,雪狼国的煤炭和马匹换取飞龙国的粮食棉花。
他欣喜的找当时的长官仇继龙,谈出自己的想法,不想仇继龙却骂自己是畏战资敌,凭什么给多年的敌人提供粮食和棉花,这只能换来敌人更加强大。
夏雨停没有放弃,三番五次找仇继龙谈这个想法。有一次,仇继龙的弟弟仇继国在与雪狼国的战斗中战死,夏雨停不知,还来说这事。仇继龙正在气头上,便将夏雨停吊起来打了二十多鞭,开除了军籍。
同袍们也不理解夏雨停,都认为他是个懦夫,他走出军营的那天,没有酒、没有拥抱、没有眼泪,只有唾骂与嘲笑。
但是,夏雨停为了飞龙国的和平,为了这些还活着的同袍,没有放弃,他来到京都飞龙城,开始了自己的游说之路。
他在兵部和礼部大门外,递上了自己深思熟虑的请命书,不想却如泥牛入海,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
钱花完了,他只得去打各种零工。
一日,他看见了礼部侍郎的轿子停在一家酒楼的门口,干脆上前拦住,举着请命书跪在路上。
侍郎收了他的请命书,被人簇拥着上了酒楼,事情却还是没有回音。
苦苦挨了一年,夏雨停在飞龙城也受尽了嘲笑和白眼儿,最后连雇他打零工的人都没有了。全飞龙城的人都认为他是懦夫,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吓傻的”。
无人理解,无人支持,大人们都开始戳着他的脊梁,教育自己家的小孩,不要做个懦夫。
穷困潦倒的夏雨停走出飞龙城的城门,失望之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道长。
那道长自称李玉,拦住夏雨停说道:“年轻人,如果真的如你所想,展开贸易就能不再打仗,让三国和平共处,恐怕不用你说,早就有人做了。”
夏雨停呵呵一笑继续向前走,说道:“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嘛?”
李玉态度诚恳的说道:“不,我是来给你希望的。”
夏雨停认真看了这个道长一眼,黯然道:“我还有什么希望?世人还有什么希望?世界还有什么希望?为官者是一群只知温饱思**的赌徒,为民者都是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罢了。”
他边说着边走,一副哀大莫过心死的样子。
李玉道长追出几步,说道:“年轻人,你所言不差,日下世人皆是强盗心理,用的皆是强盗思维,如果用抢的就得到,没有人会用钱来买。”目光依然热忱,充满着期待。
夏雨停停下脚步,回过头,重复道:“强盗心理,强盗思维。呵呵,道长果然比我看的透骨。哈哈,可笑我还与强盗谈什么经商,谈什么贸易啊。谢谢道长,将我点醒。”说完,又大步向前走去。
李玉站在原地,大声说道:“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夏雨停又停下背对着李玉,自问道:“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我无法改变世人的想法。或许有一天,真正的智者圣贤才能让人们醒悟吧。”
李玉看着夏雨停,用极为挑衅的语气的说道:“你要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实力才有资格说话,才有资格制定规则。无法改变世人,难道不能改变世界么??”
夏雨停回过头,皱起眉头,嘴中重复着这句话:“改变世界?改变世界?恕在下愚钝,还请道长明示。”
李玉道长侧过身,看向远方,说出两个字:“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