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四年前,王后寝殿中
宫殿依旧高大华美,所有物什也不及蒙尘。但,这里不再有雍容华贵的王后,只有一个失去了丈夫,心伤透了的母亲。
王后看着床上如血葫芦一样的丈夫和在被子中熟睡的女儿,不忍她睡在血泊之中,走过去将被子和女儿一同抱起,走到寝殿中,在一处干净的角落倚着墙缓缓坐下。
她流着泪水,嘴里一遍一遍哼起了儿歌:“月光光,圆又圆,吃月饼,真香甜。喝黄酒,看大戏,人齐聚,家团圆。”
此时,黑暗中闪过一个黑影,右手拿着匕首,左手拎着一只罐子,悄悄的接近了王后。
王后靠着墙,发现了来者,问道:“你就是那个献《交河百子图》的人吧。”
那人将双手背后,不想被王后发现他的凶器,说道:“正是。”
王后冷冷的说道:“那也是你,偷走君王准备的最后一个女孩子,又引导他杀了珠儿?”
那人笑道:“不错,首善不但善良仁慈,还善于推理啊。呵呵。”
王后拧起了眉毛问道:“那也是你当初留信,让我收留曹氏的吗?”
那人道:“不错,你的记忆力很好。”
“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人充满信心的回答道:“为解救世人的苦难,避免人间生灵涂炭。我这么说你信嘛?”
王后轻蔑的说道:“你把匕首藏在身后,也是为了解救我的苦难吗?你不怕我叫侍卫进来吗?”
那人笑道:“为了你怀中的女儿,我相信你不会,并且,我还可以教你解除红斑诅咒的办法,作为交换,你把你的命,安安静静的交给我好吗?”
王后呵呵冷笑一声,道:“呵呵,你就要取我的命了,我又如何把这办法告诉我的女儿。”
那人说道:“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等,等她醒来。”
王后失落的说道:“她吃了忘忧失忆丸了,再醒来也不会记得。”
那人说道:“你可以为她准备一本日记,在第一页写下此办法。”
“若是不管用呢?”
那人诚恳的说道:“我没必要骗一个将死之人对么?有公主的威胁,直接杀了你,你也不会叫,对么?”
王后说道:“你去拿个本子来吧。”
那人在寝殿中,找来了笔墨和本子,放到地下,说道:
“这个诅咒,是上古一位女萨满传下来的‘血海深仇咒’,因施咒者必须与中咒者有血海深仇而得名。
施咒者需心中默念亲人的名字,用银针沾墨汁刺面,针针入骨,刺入一千针,此咒方成。
中咒者无论在哪里都会马上长出恶心的红斑,本是无法可解,只因后来机缘巧合,我教中人被咒,偏巧他又懂得医术,在一次大瘟疫中,熬制了几十锅汤药,救助了千人,那人脸上的红斑便消退了。”
王后说道:“听起来倒也可信,那也是你今日教的曹氏诅咒之法么?”
那人道:“正是。”
王后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要解救世人,为何又要用这许多卑鄙之行径呢?”
那人反问道:“王后,你被誉为首善,这许多年来,你又解救了多少世人呢?”
王后想了想又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方法不对,而你们这些卑鄙无耻方法对是么?”
那人道:“我的方法是不妥,但是你以一人之善感动世人、救助世人,只能适得其反,只能让懒人更懒,奸人更奸,坏人更加无忌,老实人依旧受欺负。
若要世间之人一夜之间都全心向善,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强制所有人接受改变,打造出一个万人一心的新世界。”
王后想了想,笑道:“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只有摒弃一己之私,感化世人才是正途,若是强加于人,才会适得其反。”
那人道:“王后殿下,法律自先秦制定出来已经几千年了,书却是越来越厚,条文也越来越多,又有何朝何代无人违反呢?
诸多的法律难道不也是强加于人么?我主以为,世人之所以有罪恶,皆是私欲而起,我所说的新世界,是真神降世的新世界,那时真神神威一动,万万人崇拜敬仰,谁还会存有私欲贪念?
私欲一灭,世人怎么会感觉被强加于人了呢?”
王后惊讶的看着这个人,感觉这是一种美好的幻想,更是一种诡辩。说道:“一个靠卑鄙无耻的行径,建立起来的新世界,那当权者还是卑鄙无耻,世人只可能在这人制定的规则中更加受苦受难,绝对不可能如你所说,人人向善,再无私欲。”
那人说道:“用最有效率的手段来达到最终的目的,是一种捷径,看似卑鄙,但对受害者来说,难道不是一种牺牲一种奉献么?用几个人的牺牲,换来千万人的幸福,难道不值得么?”
王后抱着公主,看看她熟睡的可爱模样,说道:“牺牲和奉献都应该是自愿的,不能强加于人,世人从懵懂到醒悟,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就如同这孩子,你若不给她时间成长,她如何能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又如何能理解世间幸福快乐的难得。”
那人信誓旦旦的说道:“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快乐从来都是一瞬间的,只有将自己的全部,无私的奉献给真神,才能感悟到世间充满真善美。
王后殿下,你若幡然醒悟,我不杀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后苦笑道:“你若是想利用我去做那些卑鄙龌龊的事情,不如速速我杀了吧。”随即又收起笑容,拿出王者的威严命令道:“研磨。”
片刻过后,那人将本子拿过来翻看,只见扉页上有行字:“儿,与人为善,救助生灵,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母后绝笔。”
那人笑笑道:“为何不将那办法清楚明白的写出来,她若按你说的去做,只怕等到老死都未必会救够一千个人。”
王后说道:“这便是我与你大不同之处,你的想法总是走捷径,想用最快的方法达到目的,而我是要将这种想法植入她的意识,让她终生受用。”
那人皱眉摇摇头,十分不解:“可笑,若用她公主的身份,只需全国来一次大赦,将监狱里的人全部放出来,一夜便救活了上千人的性命。”
王后皱眉道:“监狱里放出来的人,若再杀人枉法呢?那就不是行善而是行恶了。”
那人打断王后:“再将其抓回来杀头啊!公主解除了诅咒才重要,不是吗?”
王后正色道:“脸上的诅咒解除了,心里的愧疚呢?难道那就不是一种诅咒了吗?如果背负着这个包袱渡过一生,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吗?你现在快乐吗?”
那人没有犹豫,立刻说道:“我不需要快乐,我只求解救人间马上降临的灾难。就算背负上所有卑鄙龌龊事情的名头,我也义无反顾。”
王后摇摇头不再说话,慈祥的看着女儿,仿佛知道她要醒来了一样。
虽然现在女儿面带红斑,王后也坚信自己的女儿能用发自内心的善良解除诅咒,恢复如初。
尉迟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美妇的怀抱中,甜甜的一笑,说道:“好饿呀。”
王后温柔的说道:“儿乖,儿想吃什么,告诉母后。”
尉迟挣脱出美妇的怀抱,四周望望叫道:“你又不是我的母后,母后?母后?”
王后的心有如被针刺穿一样,浑身一颤,泪如泉涌,站起来,用手指着门口哭着说道:“你的母后在外面,拿上这本日记,快去寻她吧。”
尉迟接过日记,挠了挠头,看着王后说道:“你是谁?”
王后怕公主在此被那人杀掉或见到床上恐怖的场景,用身体挡住,勉强自己,忍住悲痛,瞪着眼睛,目眦欲裂的吼道:
“我是杀你父母的刺客,你若不走,我马上连你一起杀掉!”
说完,一把将女儿推向门口,朝阳模糊了尉迟的背影,在王后看来她已经走进了光明。
看着尉迟头也不回,踉踉跄跄消失在寝殿门口,王后转过身去,用牙狠狠咬住嘴唇,再用双手捂住嘴,强行压住声音,悲痛欲绝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必须压制住此刻万分悲痛的哭声,只有自己无声的死去,才能换回女儿的性命。
那人走到王后背后,说道:“我姓刑,名修凡,来取首善之命。”说完,狠狠的用匕首划过王后的脖子左侧动脉,将左手的罐子顶住伤口,把血接了进去。
王后瞪着眼,拼命的呼吸着,用手抓着刑修凡的手臂,但随着脖子处的血不再喷射,而是流淌,渐渐没了力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