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诺意识到那是冰壁的反射,向黑暗中望去,一个庞大身形的阴影出现了,它喷出一团冰霜雾气。
冰霜的寒冷和黑暗的洞穴,让尚江雪又回忆起了当年掉入江中的感觉,她害怕之极,像将要溺死的落水人一样用四肢紧紧抱着夏一诺。
夏一诺想跑想躲皆不可能,尚江雪像长在夏一诺身上一样把他死死扣住,让他无法移动。
冰霜喷在两人身上,片刻之后他们都被冻得不能动了,像被封进一个冰块里。
夏一诺就这样坐在地上,让尚江雪紧紧箍住,两个人像一个重叠的“北”字,抱在一起,气氛紧张又有些尴尬。
两人耳鬓厮磨,脸贴着脸,夏一诺能感觉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安慰道:“别怕,有我。”
尚江雪感觉到冰雾停了下来,方才敢睁开眼,轻声回了一个“那是什么东西?”
夏一诺说道:“太黑,看不清,头很大有角,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没过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腿上有些湿,以为是冰被两人温度融化了一些,继续说道:“冰好像被我们的体温融化了一些。”
尚江雪无力的轻嗯了一声,问道:“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这里,我感觉好冷。”
夏一诺突然意识到不对,冰水化开也应该是冷的,而那些液体还有一丝温热,他立刻明白那是血,惊道:“你受伤了?”
尚江雪微微闭着眼说了一声“嗯,我好冷,好困。”
“你不能睡,和我说话。”夏一诺边叫着边扭动身体。
他发现尚衍的熊毛大敞立了大功,让冰中多出了不少的空间。
“你这一年都去了哪里?”尚江雪抿了一下嘴唇说道。
夏一诺将知道有关尚江雪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勾窃用那天抓住的小姑娘威胁我杀朱避尘,那是我结义大哥的母亲,我怎么能下得了手。但是为了小姑娘的命,我只能假扮太监进到宫中,后来,听说朱避尘死于非命,应该就是勾窃下的手。
救出了小姑娘连带一百个冰女后,我又去了大理,又从望海国救下了一万多乡亲,险些在天雄城就能灭了长生教了,可是他们抓了飞龙国公主要挟,唉,这一年多啊,基本上是白忙活了。”
“……”尚江雪没有回答。
“你别睡呀,说说话。”夏一诺不停得扭动身体,怕两人憋死在冰里,更怕尚江雪死在自己怀中。
尚江雪说道:“我没想到长生教和叔父,会利用我的仇恨布下控制雪狼国的局,更没想到舅舅家的人也一直在窥伺王位,我还是太单纯了。我已经和长生教许久不联系了。还好有吴叔叔一直照顾我,不然我可能再没机会见到大哥和二哥了,我感觉好对不起他们。”
“都过去了,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兄妹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啊,你们的感情真挚才会有这个结果的。那些父母活着时不管,死后为了争祖辈田产的亲兄弟,争得面红耳赤,老死不相往来,才叫人汗颜。
比如小满家吧,他哥从小就欺负他,不然他也不会被逼进宫才得活命。”
尚江雪因为有人相拥,情绪平静了很多,说道:“兄弟争祖产的事,和我大哥二哥误会的事不一样,不尽然都是你想的那样。我出宫以来,方才知道了贫瘠的苦恼,每餐每食都算计着过,穷人并不是不想尽孝,实在是力所不及,难得有处房产遮风挡雨,有时候只能放下自尊为自己的小家争取。
当然,我不是为这种事这种人开脱,只是感觉他们很可怜,人生最可悲的是命不由己,想做个善良的人却没有这个能力。”
冰块中,在夏一诺不歇的扭动中空间渐渐增大,他叹息道:“一个人要负担起家庭的责任来,才知道生活的沉重啊,望海国的百姓们过的日子可苦了。
我在望京城中见到一人,他早上出海打鱼,进城卖掉,再在城中用船渡人渡到天黑才回家。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学些本事赚大钱?你猜他说什么?”
“家里太穷?”
“家里有病人?”
“孩子太多?”
“欠了断头债?”尚江雪不断的猜测着。
夏一诺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对,他说——没时间,你刚才说的这些只是他辛苦赚钱的理由,却不是他不学其他赚钱本事的理由。他的生活已经进入了一个恶性的循环。
我们往往认为那些赚钱低微又辛苦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本事,其实我们错了。
他们不是没本事,而是从小就生活在恶劣的条件中,他们没有时间学习想学的本事,只因为生存就被耗掉了半生。
几十年挣扎在饿死或累死的悬崖边,他们哪还有精力去学习?
你以为穷苦人不知道当官坐轿好吗?不知道读书可以改变现状吗?穷苦人肯定知道,但是,那些事对他们来说就有如我看待仙缘一样,真的没时间去学啊。
蜀山答应我,只要捉到了袁稀志就准我进蜀山修灵,我却为了保护首善之命放弃了。
我太理解这些穷苦人了,因为我就是。”
边说着话,夏一诺边用身子拱动着,冰内的空间大了一些,但已是极限,外面的冰已经冻得实了。
尚江雪明白他在自救,但不停的扭动让她很不舒服,她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制止。
那样好像在表示自己希望与这个男人一起死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男人怀里。
她的心理很矛盾,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对黑暗和不洁的恐惧。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与夏一诺的对话,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胡思乱想的疯掉。
她大大的眼中有泪光闪动,颤抖的说道:“时间......每个人死前的时间其实都是一样的。用自己最宝贵的时间换来的如果只是温饱,真是让人最痛心的事情了。”
夏一诺道:“所以人人想着得长生啊,匆匆忙忙过一生,浑浑噩噩数十年,刚想明白怎么回事,却要死了。”
尚江雪轻柔的说道:“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夏一诺才发现将她抱得太用力了,手臂已经有些酸痛了。
他不知道尚江雪是由于受伤没力气,还是放低了姿态,说话的语气上,有了些变化。
尚江雪有些疲惫地摆了摆头,长期处于这样一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她紧张的脖子也有些酸胀。
她接着说道:“我当年因为病痛,也被长生教迷惑过。现在想想,人在最无助的时候,被别人伸出手拉了一把,不由得不信任他们。”
夏一诺道:“你知道吗?长生教为在飞龙国站住脚,不但宣传长生,还在宣扬唯己唯私论,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坏人,他们将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总能在你最软弱的时候利用你最软弱部分,来蒙蔽你。
这,让好多年轻人放弃了责任,只求自己过的好,不对家庭和社会负责,无知加上放纵,谁知道以后是什么结果,也许飞龙国会被他们弄得四分五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