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还是不稳定......”
“都怪笔记不完全......”
“什么......能打开吗......”
女人浑身被冷汗浸透了。
阴影之中仿佛还能听见清晰的声音,那是水声,水滴从头顶的石板上滴落,打在地板上,坠入一旁的水道里,就算汗水流进眼里散发出火辣辣的痛意她也不敢伸出手擦哪怕一下。
因为那个男人就在不远处。
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坑,从女人这个角度看不到底,只能看到这个坑从浅浅的一层开始就被黑暗占满,这不自然,这明明逆反了自然之理,光照进坑里就好像被吞噬了一样。
“能力还是不稳定......”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管青色试剂交给身边的一个浑身罩在灰色斗篷里的人,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这是......原来如此......”
他伸出手将旁人口袋里的某样东西掏出来,女人看到那仿佛是几页白纸,只是被浸湿之后看起来泛着一股子潮意。
“我的朋友啊,”男人叹气道,“难道靠着这份不完全的笔记做到这里就是我们的极限了吗?”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低垂着脑袋,看样子没有任何活气。
“我觉得不好,”男人转过身将另一瓶试剂打开,倒在黑色的坑洞里,在试剂和坑洞表面的空气接触的那一瞬间,女人看见试剂中的液体直接消失不见了,“唉。”
他的模样有些颓然:“我的身上好歹是传承了炼金术师这么多年的智慧,难道连还原一份笔记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语气也变得愤怒起来:“混蛋!冲动!魔鬼!贱种!”
他狂躁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久久都没能散去,最终男人还是平息下来,他坐到坑边,手里拿着白纸,不断地翻来翻去。
女人忍不住张开了颤抖的嘴唇,看到这里她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不妙的事正在发生。
她来到这里的契机只是因为自己的男友太长时间没有再度出现,所以她便靠着一些魔法偷偷潜入了下水道,并按着男友留给自己的信息一路走到了炼金术师组织深处,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和炼金术师有任何接触,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但一路上的光景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从下水道到炼金术师组织洞窟的深处,没有一个炼金术师,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整个组织都空荡荡的,看起来像是一片墓地,如果不是边边角角里可以寻见的新鲜痕迹,女人甚至要觉得炼金术师们已经全部死去了。
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她只身一人,越走越深,原本走到半途她就萌生了逃离的想法,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凄冷阴森,刚开始时还没有任何感觉,走到后半程的时候她仿佛能感觉到黑暗里隐藏了无数双眼睛正悄悄地盯着她。
这个魔法是隐匿并尽量消除气息,虽然不算是隐身,而且缺点也很明显,只需要感知魔力就能找到她的位置,但对于炼金术师来说他们应该是不会使用魔力探查的,而另一个办法就是找到嗅觉足够灵敏的野兽,这个魔法只是尽量消除气息而不是完全消除气息,那些炼金术师也不会在下水道里养狗,她是依仗着这些想法才来到了炼金术师们的老巢里。
但现在情况却显得有些诡异了,她虽然想要离开,可大脑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她,那个声音来自思维深处,引导着她不断深入洞窟,并来到了这个地方,直至现在她已经离不开了,黑暗里无数的视线缠绕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野兽将自己撕裂啃咬的景象,而在这洞窟的尽头,居然是这么一个男人和坑洞?
“啊,这样不好吧,”男人忽然说道,旁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进行对话,“我感觉这样不好,说真的,而且就算再去一次估计也找不到了,而且我一开始就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那个老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居然说这不重要,我觉得他果然是老糊涂了。”
他歪了歪脑袋:“什么?”
语气渐渐变得惊异起来:“你说真的?西泽回来了?”
女人看着这幅景象,内心的恐惧愈发蔓延,她捂着嘴,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后冲出这鬼地方。
“西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让安蕾开口,只要他能拿到剩下的资料,我们就能从他手里取到我们需要的,”男人转了个身,看向女人离开的地方,面色淡漠,“你说他的利用价值?拜托,从一开始他就是棋子而已,我们只是因为他有用才会养他到现在,可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嘴角不断上扬,直至整个眸子里的温暖都化作癫狂,他狰狞地笑着:“我们有很多朋友啊。”
女人拼命地朝前跑着,可忽然一只黑色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女人猛地摔倒在地,面色惊恐,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里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男友在以前也悄悄带自己来过这里,可如今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再也没有那些欢笑的孩童,再也没有那些面色肃穆死板的老人,更没有那个总是对她说没关系的男人。
她的右手聚拢出一丝魔力切断了那只手,血腥气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她的眼角猛地绽出泪花,身子脆弱地颤抖起来,她从地面上爬起来,再度迈开脚步,可身后的黑暗气息越来越浓郁,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可地面不断冒出阴影,血气四溢,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跑起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跑什么呢,我的朋友?”
女人瞳孔猛地一缩,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再度跌倒在地。
她痛苦地看去,却发现那是一个惨白的头骨。
“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男人的身影渐渐从阴影里探出一角,他笑容开朗却难看得狰狞,仿佛下一刻那张嘴里就会伸出无数触角,“来吧,朋友,和我们在一起,得到真正的快乐。”
他满脸陶醉,语气真挚:“作为凡人的你根本不会理解神的乐趣,而现在你有机会了。”
女人在地面上退了几下,后背却很快就抵到了墙边。
几只黑色的手掌从墙里蔓延出来,无声地锁住了她的肩膀,捂住她的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看着男人不断靠近,从怀里掏出青色的试剂管。
“不用挣扎,马上你就会感受到生命的乐趣,”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来吧,我的朋友。”
女人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她合上眼睛,清澈的泪从其中滑出。
她呢喃着一个名字:“泽罗斯......”
那是她已经凶多吉少的男友,也许她马上就要去地狱和他相会了。
“下辈子我们再去看蒲公英吧......”
她低声地哭泣。
“我爱你。”
一只黑手忽然抓在男人手上,男人愣了一下,试剂管被那只手在地上打碎,黑手在空气里挣扎扭曲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消化一样变成了灰尘散去。
“这......”男人看着地面上青色的液体,表情渐渐变得玩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男人回过头,脸色愈发有趣:“我的朋友......”
“卓莉亚,”这道身影缓步走到女人面前,伸出自己并不存在的右手,女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虽然那张黑脸上看不到五官和任何属于人的特征,但她却仿佛看见是泽罗斯在微笑,“走,我们去看蒲公英。”
女人先是愣住,而后流着泪,温馨地笑了起来:“走吧,我们一起。”
她伸出手,握住了一片虚无。
黑影缓缓破碎,就像石膏一样掉落在地上化作细细的尘埃,卓莉亚合上眼睛,消逝而去。
“这,真是有趣,”男人捂住脑袋,而后用力地抓挠起来,眼眶凸出,瞳孔不断颤动,几乎就要分裂一般,“这是,这是——”
他朝天大吼:“神迹!希望!”
他喊着:“这才是神迹!我看到了打开大门的希望!”
他狠狠地一踹地面,兴奋而癫狂:“门!是门!”
整个洞窟里回荡着男人发疯的声音。
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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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当时的窃贼了吗?”安蕾坐在桌前的木椅上,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塞伦问,“那不是很重要的,来自伦瑟先王的东西吗?”
“虽说是伦瑟先王留下的东西,但其实德赛尔家的所有人看都没看过一眼,”塞伦说着把手里的几张白纸交给安蕾,“家主你因为刚刚得到信赖所以不知道,实际上伦瑟先王把那样东西交给我们没多久就病逝了。”
“也就是说?”安蕾感觉有点头痛,她不适合做这种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塞伦微微颔首,低声地说:“伦瑟先王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并在此之前将自己珍贵的东西交给我们保管。”
安蕾迟疑了一下:“他怎么会猜到的?”
“这就不能明说了,”塞伦摇摇头说,“家主您猜不到也是好事。”
他有些忧郁地说:“当初我们德赛尔家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然后呢?”安蕾拿着白纸翻看起来,问,“还有什么吗?”
“伦瑟先王的原话是,不许任何人打开这份文件,在适当的时机,将那份文件交给那位皇子,”塞伦耐心地说,“但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皇子已死,并且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原因您也是不知道的好,所以我们只能死守着这份笔记。”
安蕾放下写满了字迹的白纸,转过头看向塞伦:“为什么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塞伦的脸色有些为难,“这和先王的死一样,您还是不清楚得好。”
“先王连自己的死都能预测到,那又怎么会给德赛尔家留下没用的任务?”安蕾看着塞伦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他知道皇子没死,当初那个皇子......那个Xythe一定还活着,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论是谁让他死,他都绝对不会死。”
“怎么可能,”塞伦睁大了眼睛,“皇子一定死了,这是绝对的,因为下手的......总之他一定死了。”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他绝不可能还活着。”
安蕾斜靠在椅背上,俏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那就算他死了吧,这种事不需要争论......反正他就算还活着也和我扯不上关系,不如说我是最不想看到他活过来的那个人。”
她掀开一页白纸,问:“这就是几个月以来德赛尔家收集到的线索?”
“是的,”塞伦说,“说实话我们所有人都不清楚那笔记里到底记载了什么,而且不可能有人知道伦瑟先王曾托付给我们这个任务,除非伦瑟先王自己告诉了别人,但这样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这些东西都写在资料里,”安蕾再次翻过一页,说,“这一切和破案毫无干系。”
“是的。”塞伦只能承认。
“与其和这些纸上写的一样,不如直接假设,”安蕾放下白纸,对塞伦说,“有人知道伦瑟先王将笔记和任务交给我们,伦瑟先王则不知情,在伦瑟先王死后,德赛尔家不复以前的如今,那人才终于下手了。”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塞伦想了想说,“那个窃贼只是冒昧地闯进了我们的藏物地,拿走了我们守护最森严的东西。”
安蕾看着塞伦,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仿佛是在问塞伦: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不可能的,就算他只是冒昧地闯了进来,那又为什么只拿笔记,”安蕾说,“情况要比你我想的复杂得多,以前我以为王都很简单,自己只需要不断地服从就够了,但我现在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她说:“先王死于暗手,第一继任者死于非命,我们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保持了自己手的干净?”
塞伦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安蕾什么都不懂,可现在看来什么都不懂的反而是自己。
“德赛尔家终将崛起,”安蕾说,“在这个时代。”
她说:“因为我们选对了要跟随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