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泽从雾气中走出的时候,世界仿佛为之寂静了下来。
凡尔纳小姐在黑纱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小手却悄然抓紧了手里的那张软糖糖纸,小声地呢喃:“我们有救了,卫斯理……”
灰叶艰难地从一堆土灰碎砖里爬起,在看见西泽的身影之后直接抹抹眼睛,犹豫了一下,选择再度躺了回去,站在一旁的会长忍不住又把他拽起来,吐槽道:“你在干什么啊?”
“嘿嘿,”灰叶忍不住笑着说,“我师弟真强。”
“啊,确实很强,”会长拍拍他身上的灰尘,视线却悄然放在了远处少年的身上,语气也发生了相当微妙的变化,“这样的孩子不加入学生会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可能!?”拉阔尔脸上的淡然不再,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抓狂地看向撕开校服上破碎的领巾将其抛在废墟里的西泽,“他怎么可能活着走出来?!”
莎尔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全身顿时松懈下来,就连对拉阔尔说话时都带了几分笑意:“赌约结束,你失败了。”
“不莎尔小姐,这一切都太”
“现在轮到你和我了,”莎尔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你在这场赌约里成为真真正正的失败者。”
“他看上去甚至还有余裕,”白石高台上的赫尔多零挥手,使双眼里的蓝光散去,回过头来,对着希欧牧德等人说,“怎么回事?西泽瑞安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他是怎么做到的?大家有人清楚吗?这一个月里在这孩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能就得问问我们的希欧牧德了……”莫斯这么说着,看向石台边沿的希欧牧德,但在看到老人脸上懵然疑惑以及不解的表情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询问的想法,耸了耸肩,铃铛也随之发出响声
“看来他也不知道。”
“你们有谁看清了雾里发生的情况吗?”瓦尼尔教授说,“我只感受到有三股魔力爆发出来,可那很明显不是古拉克所用的龙息。”
“也就是说其他两股魔力都来自西泽?”有人接话问道。
“不能确定,但很明显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此,”赫尔多零耸了耸肩,他在说这话时忍不住带了些许快意,“看样子丁莱教授今天有的忙了。”
“他人呢?”莫斯这才想起来丁莱教授刚刚还在自己身边。
“喏,”赫尔多零指了指,高台之下的不远处,一个匆忙奔跑着的白衣身影正朝西泽的方向赶去,“看样子还是很在意自家侄子的吧?”
“十八岁的高阶魔法师,古拉克丁莱可是整个丁莱家未来的希望,”瓦尼尔幽幽说道,“西泽最好没有对古拉克造成多大的伤害,不然丁莱家的怒火足以将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小子碾成碎片,就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
希欧牧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连忙抬起头为西泽说:“可你们也看到了,明明是古拉克先对西泽下了杀手的!”
“是啊,”瓦尼尔毫不在意地说,虽然希欧牧德是院长级别,但毕竟历史学院的院长终究只相当于一个虚衔,所以就算是他也敢稍微顶顶嘴,“可那又如何?贵族本就该是如此,古拉克行凶还能圆过去,但西泽这种乡下人……”
“闭嘴吧,瓦尼尔,”雷蒙院长冷着脸说,“你是想表达就算是都灵圣学院也不存在完全的公正吗?”
“古拉克至今还能留在学院里,这件事本身就是铁证,”瓦尼尔说,“您对此有什么别样的看法吗?雷蒙院长。”
“别吵了,”莫斯用那独特的尖锐嗓子叫道,“瓦尼尔教授我知道你对学院一直意见很大,但你也不是孩子,该明白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了。”
希欧牧德看着这些人,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却感觉自己和他们愈发遥远起来,就像落日坠在海洋的地平线上。
也许他之前做的就是对的,他确实应该一直装成死人,即使是在新生测试时他也是如棍柴般缩在角落里睡得发熟,一言不发。
他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于是只好逃避。
就像炼金术士。
丁莱教授脸色复杂地走过来,西泽和他对视,看出了其中相当程度的不安和焦虑。
“你做了什么?”丁莱在经过西泽的时候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古拉克那一击足以将任何大魔法师以下的人打成残废。”
在说出这句话时就连丁莱教授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但他还是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这一个月里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西泽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说,“我最擅长的事就是学习,因为很简单,只需要阅读,做笔记,理解,复习还有实践就好。”
“你学了什么?”丁莱教授惊异地问,“魔法的进步可从来不是只靠你说的这些就能做到的!”
“所以我学了万法均衡,”西泽淡淡地说,“教授你应该也知道吧。”
丁莱教授顿时感觉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连诧异的尖叫都发不出去。
万法均衡,那个连用一阶魔法都要背下整整上千个咒文的恶劣法门,它到现在都没有在历史的海潮中被淘汰至销声匿迹,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你……”丁莱教授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憋出来一句带着沉重不甘的“你,真是天才。”
“只是擅长学习的学生而已,”西泽说,“其他人也能背下那些东西。”
几个人影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看上去很壮硕,在容貌上也和古拉克透着几分相似。
“不好意思,请你先留在这里,”男人伸手拦下西泽,沉声地说,“等我们先查看好古拉克的伤势之后再说要怎么放你离开。”
“什么意思?”灰叶的声音传来,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砖灰,一边甩着袖子,龇牙咧嘴地和会长走到了几人的身后。
“御堂家的少爷,”男人微微仰起头,说,“请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闲事?”灰叶耸了耸肩,伸手从他的身边揽过西泽,说,“这是我家师弟,明白吗?”
会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灰叶身边,像是已经站好了队伍。
“御堂家的少爷,还有……巴赫家的大少爷?”男人在认出会长之后皱了皱眉头,“怎么连你也这样。”
会长耸了耸肩,顺便伸手打掉了西泽身上的一些灰尘,说:“我家那位副手很看重这孩子,他最近受了很重的伤,我不希望他在养病的时候还听到这种不好的消息。”
“这就是老牌贵族门派的随意?”男人笑道,就在这时,丁莱教授搀扶着古拉克,艰难地从雾气里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有人问道。
“很不妙,右手小臂骨折,左腿血流不通,呼吸也很微弱,魔力的感应比起之前要低了不知道多少倍,心脏输送魔力的速度迟缓,像是被过量的魔力灌入之后产生的后遗症,”丁莱教授犹豫了一下说,“是重伤,有可能……影响到魔法师的前途。”
“喂喂喂……”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说,“那我家这位表弟岂不是出了大事?”
“立刻带他去就医吧,”丁莱教授说,“虽然不危及生命,但以后魔法师的道路肯定或多或少会有影响。”
男人挥手,其他几个人连忙跑过去背起古拉克,丁莱教授将教授徽章交给他们并为他们用魔法增幅了速度之后,这行人便猛地朝校医室赶去。
“你也听到了,西泽同学,”男人幽幽地说,“我家那位表弟以后的魔法师生涯可能都会被你影响到啊。”
“可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西泽皱眉道,“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任何留手。”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施害者,”男人叹气道,“施害者总是得付出点代价的。”
“就算对方是德赛尔家家主的恩人,你也依旧这样坚持吗?”安蕾踩着铁靴,从远处走到他的面前来,“我希望您能秉持校规中的公正,戴里克学长。”
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将整个家族拖进漩涡里,所以安蕾无法将西泽称作德赛尔家的恩人,她心想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话可能这句话的重量会更大吧。
萝尔也默默拿着魔方走到了西泽的身边,小声说道:“我会站在你这边哦,谁让安蕾都这样了。”
而戴里克却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无奈:“今天不从西泽这里拿走点代价,家族那边我也没法交代啊,全家族的希望,古拉克表弟在我面前被人废了,虽然实际情况很复杂但用文字表述的话这怎么看都是我的失职吧。”
他拍拍安蕾的肩膀,看着这个姑娘碧蓝的眼睛说:“所以请理解,就算今天你们巴赫御堂还有德赛尔全部联合起来,西泽也跑不掉。”
“如果再加上一个卫斯理呢?”
在听见这声音之后灰叶先是愣了一下,就连会长的表情都变得惊愕。
安蕾难以置信地回头,正好看到凡尔纳小姐轻轻摘下了黑纱,端庄俏丽的容貌暴露在阳光下,她说:“如果再加上一个卫斯理呢?”
戴里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卫斯理夫人,您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西泽是我看上的新生,”凡尔纳轻声地说,“这就足够了。”
西泽在刚开始还对一切的状况感到十分陌生,甚至对戴里克的威胁十分担忧,可直到这一刻,在感受到灰叶肩膀的温度之后,在看到安蕾坚实的背影之后,在听到凡尔纳小姐悦耳的声音和萝尔转动魔法的声音之后,在意识到会长正站在自己身边之后
西泽就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起来。
他明白了。
自己已经不再是白石城的那个自己,也不再是初来乍到对一切一无所知,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的新生。
此刻他的身后站着许多人,这些人犹如蛛网般在他身后连接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把大伞,撑在他的头顶。
“看样子这家伙也有自己的机遇啊,”赫尔多零啧啧称奇道,“就连凡尔纳家的丫头都站在他身边了。”
“她不算什么,巴赫家的那孩子才是最稀奇的,”莫斯说,“那孩子一向是不喜欢站队和树敌的。”
“只能说西泽值得,”雷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一个月内,从普通人成为能和高阶魔法师对抗的魔法师,这种潜力无论谁拉拢都是稳赚不亏的。”
“这种速度……其实很恐怖啊……”有人轻声地呢喃道,“这才只是一个月而已……”
就算是当年的那位女皇大人也没有这种堪称恐怖的进修速度吧。
众人沉默。
莫斯和雷蒙不由得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二人的交谈
如果西泽真的是间谍,那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另一阵震耳的炸裂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拉阔尔呆呆地看着自己两腿之间迸裂成蜘蛛网状的大理石瓷砖,莎尔缓缓收回魔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他说:“赌约结束,你被淘汰了。”
周围的学生们都呆呆地看着莎尔身后凶戾的恶魔幻影,在西泽淘汰了最强的古拉克之后,似乎第二强的新生魔法师就只有这位创造了自己制导术的莎尔了。
拉阔尔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些引以为傲的技艺在宛如恶鬼般的魔力面前被一一吞噬,就像一拳打进了沙里,力道全部消失,自己还深陷其中。
“这就是远古血脉的力量?”拉阔尔强行笑着,其实要比哭还难看。
“谁知道呢?”莎尔呼出一口气,“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
直至此时,新生测验只开始了十分钟而已。
最强的新生古拉克却已经在校医室里躺下了,莎尔也淘汰了神学院的一名新生。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历史学院的这两个怪物新生。
今年的历史学院,可能真要大放异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