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黑袍从白石城回归之后所遭遇的第一场让他感觉吃力的战斗。
凌厉的疾风在耳畔回荡,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四周不断地炸响,魔法和炼金术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振鸣充斥了整个空间,脚下水道中的水流在重重激荡中泛起数不尽的涟漪,水花溅在墙壁和黑色长袍的表面凝结,却完全没来得及停留一瞬间就被捻风甩了下去。
在交战许久之后,其中一方终于发出愤怒的咆哮,炼金与魔法烈火滔天,二者的残影在火海中交叠重复在一起,已经完全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鲜血在地面上淋漓地流淌,红水映着无尽的火光,像是静静地凝视着这两个怪物的眼瞳。
一阵焚风呼啸着划过二人,像是割开白纸般将他们短暂地分开。
黑袍踉踉跄跄地后退到墙边,粗重地喘息,左腿半跪在湿热的地面上,右手撑在地面上护着身体,像是在储蓄力量随时等待下一次扑击的野兽。
对方的全身都罩在灰色的袍子里,紧身的裤腿间迸溅出丝丝如柱般喷涌的鲜血,左边的肩膀被黑袍的魔法烧灼得焦黑,可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冰冷地像是一台机器,他明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那具身体的机能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可他看上去毫不在意。
黑袍看见这一幕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可就在下一刻对方张开嘴,狰狞的利齿看上去就像是蝙蝠吸血的大口,他没有对着黑袍扑杀过来,而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叫声,可黑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就在下一瞬间,黑袍看到他原本重伤的左肩居然肉眼可见地复原了,焦黑的皮肤里长出新生稚嫩的肉芽,一缕缕肉芽勾结在一起剔除了熟肉,就连血液都被止住,最终漆黑的皮肉被披风盖上,他就像是刻意炫耀一般对着黑袍再度发出咆哮。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你啊……”黑袍喘息着,瞪大了眼睛,“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片死寂,对方的咆哮平息之后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火海静静燃烧的爆炸声。
黑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他今天的状态很不好,先是在进入下水道时远远地撞见了几名轮亥教徒,询问过后才知道轮亥那边已经追踪到了邪神的气息,而后他独自一步步地深入下水道,最终在找寻到邪神存在痕迹的时候却被几名炼金术师在暗中伤到,虽然勉强逃开了,可最终却又冒出来了这样一个怪物追着他,这怪物穿着炼金术师的灰色袍子,可始终都没有露出正脸。
“炼金术师们真是舍得改装自己,”黑袍笑了笑说,“这样的回复能力就连十年前的那批怪物都做不到吧。”
没有回答,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死亡般的冷淡和机械的杀伐味道。
这片下水道的空地已经基本上被这俩人打得烂到不能再烂。
这么多年了,黑袍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感到棘手会是在这种地方,面对着这样的家伙。
就在这时火海里忽然探出了一柄剑,那剑锋毫无偏倚,从后方精准而狠厉地刺入了怪物的心脏。
“真是可悲,”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火海中,而后将长剑抽出后甩了甩,泛着腥味的黑色血液泼洒了满地,她看着颇有些拼命姿态的黑袍说,“什么时候你也沦落到这种狼狈的地步了。”
“我这可算不上狼狈,”黑袍对着她笑笑说,“如果你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的话。”
“总之,”模样冷艳的女子挥了挥剑,黑袍只看见几道光闪过,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下一秒那怪物尚未动弹,身体就已经化为了无数碎块,像溶解一般碎在了地上,她收起长剑,从虚空中摘来清水浸洗了一番之后才对黑袍问道,“好久不见。”
“一点也不想念,”黑袍撇撇嘴说。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嘴贱,”女子叹气道,“好歹是我救了你。”
“莱茵河对客户的后续服务我很满意,下次会给好评。”
“你……”女子似乎真的气恼了起来,可最终还是泄气道,“你应该知道王都里发生了多少大事。”
“你们的计划被厄洛丝那个小女孩看穿,然后提前一根根拔除了对吧,”黑袍摇了摇头,说,“王都里的事几乎是瞒不住她的,那群议会长老本身就是一只极远的眼睛。”
“现在王都的情况已经变得有些复杂了,”女子说,“就连炼金术师都开始追着你打,厄洛丝的圣火祭典又带走了不少人命。”
“我被追着打很正常……”黑袍小声嘟囔道。
女子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也很有自知之明。”
“先不说这些了,”黑袍正色道,“你知道这次旧神的名字叫什么吗?”
“莱茵河的每条信息都要给钱的哦。”
“一千金币,去找克格纳斯要。”
“你总是这样,”女子无奈地叹气,“罢了,算我送你的,这次的旧神名叫玛门,具体的神仆数量我不清楚,但至少有一个,之前雨夜的下城区里杀戮的幽魂就是其中一个神仆。”
“杀戮的幽魂啊……”黑袍叹了口气,“下城区总是多灾多难,每个神仆都至少是大魔法师级别,害得我都想找个旧神投诚了。”
“到那时我就得对你举剑了,”女子毫不犹豫地说,“轮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旧神也是一样,不如说神明这种东西存在着就是为了让人类难以生存。”
“是的,可轮亥那边却非要对人类隐藏着旧神的这个说法,搞得好像大家生活得多安全一样……”黑袍不再说些废话,他对女子招了招手,顺便用渠水熄灭了火海,直到火焰化为灰烟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场战斗给下水道造成了多大的动静,整个区域几乎都被拆了个干净。
“走吧,”他踩过尸体黑色的血液,可就在他走向女子的时候却发现碎成肉末的尸体上,其上身完好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露了头。
他弯下腰,从口袋里抽出了那片粉色的方巾,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在右下角看到了一行用白线镌上的字,那应该是一个名字。
“卓莉亚……”这好像是个女性的名字。
“走了,”女子说,“跟我去一趟莱茵河。”
“啊?为什么?”黑袍郁闷道。
“因为莱茵大人的吩咐,不许嘟着嘴,老老实实跟我走……”
“好好好,走就走,”黑袍将这片尚且算得上干净的方巾塞进口袋,踮起脚步跟在女子的背后,朝着莱茵河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