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绿芜并不擅长挽发。
在到达京都城之前,为着练剑方便,她向来都是同其余弟子一般,将一头青丝尽数束在头上,而后用一根布条缠绕在外,加以固定。
这为别人挽发,自然是第一次。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他的黑发握在手中,而后另一只手迅速将发冠取来,而后勉强挽成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发髻。
许明川从镜中看着她的神情,低低笑出声来,如同一杯醇香的陈酿,“还算不错,以你三五岁的心智来说,已是足够好了。”
叶绿芜原本还想自夸一番,听到此话嘴角便耸拉了下来,扁扁嘴道:“我连自己的头发都不怎么会挽,能弄成这样已经尽力了。若论起手艺来,自是比不上每日为你挽发的丫头那般熟稔。”
他缓缓起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圆凳之上。
“自是不会,便看着吧。”
一缕缕青丝在他手中变得格外听话,柔顺地用发簪挽起,逐渐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而后他从圆桌旁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她对面,从妆奁中取出一斛石黛来,双目灼灼,认真地轻触她的眉峰。
一副新月眉恰到好处地横在明若秋波的双眸之上,正是应了那句话。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如何?”他一双长眸之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叶绿芜,勾唇一笑,“这牡丹髻雍容华贵,虽配不上你的气质,可若是入宫,便是最为合适的。”
从第一缕青丝被他轻柔握在手中之时,叶绿芜便呆愣在原地,直到他现在开口,她这才回过神来,怔怔道:“你……为何如此?”
“你修为颇高,在京都城中只有蔺忱能望其项背。”他笑道,“可却对凡尘诸事一窍不通,我只怕你太过善良坦荡,而被人所害。”
她看着镜中仪态万方的自己,轻声问道:“这样的女子又不止我一人,莫非你个个都要护着?”
“只有你。”
他这话说得极快,叶绿芜有些没有听清,偏头道:“你说什么?”
“我说,只有你。”许明川翩翩起身,立在透着阳光的窗棂下,宛若谪仙,“我心中有天下百姓,那是身为太子的指责。唯有你,是我甘愿不惜一切也要护着的人。”
而后不等叶绿芜回答,他又道:“现下时辰不早了,是时候随我入宫了。”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寻常不过的事。
“入宫之后你什么话都无需说,一切有我。”
叶绿芜没有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虽不知他为何要执意将自己带进宫中,可她就是心中笃信,许明川绝不会害她。
正值大年初一,街道之上皆是拜年的人,人来人往间便将街道堵了大半,乡君府的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分明还未到宫门前,马车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透着几分焦急之意,“乡君,前面有个人跪在地上,不让咱们过去。”
叶绿芜沉吟片刻,“想必是有事相求,让他上前来。”
几息之后,便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高亢而真诚:“小的是镇国公府的人,惊扰乡君车架,是小的冒昧了。只因我家公子对乡君日思夜想,现下已病得起不来床,老夫人只能派小的来,还请乡君入府见公子一面,救他一条性命吧!”
他还未开口,只是跪在马车前之时便已引了许多人驻足。现下一开口便是这种话,更是让周遭百姓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女人长得太漂亮就是红颜祸水。这镇国公府的小公子那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居然也能为她病成这个样子,这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
这是个极为粗犷的声音,叶绿芜甚至无需看到他的样子,便能猜测到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紧接着便又有一个女子帮腔道:“可不是嘛,女人家还是做做女工刺绣的好,她每天打打杀杀的,哪有半分女人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能让那么多名门公子追着她跑,这不知在背后用了什么手段呢。”
叶绿芜气急,秀眉一蹙便要起身出去。
许明伸臂在她身前一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伸手将车帘掀开,将自己半幅身躯露在外面,冷声道:“来人,将他们都给本宫绑起来,扔到太守衙门去。再问问辛翼,他这个太守便是这样治理京都城的吗。若是做腻了太守,本宫便许他回家养老。”
他分明是自己独自前来的,并未带任何一人。叶绿芜隐在车帘之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要从什么地方唤出人来。
只见他话音刚落,马车外便瞬间出现了四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片刻之后,那个传话的小厮和嚼舌根的一男一女便被五花大绑起来,面色惊恐地倒在地上。
许明川阴沉着脸,只是坐在马车中,周身凛冽的气势便将周围的人压得话都不敢说。
而那些正值花季的妙龄少女们,却悄悄瞥着车内那令人惊艳的脸,面带羞怯。
那三人此时早已后悔,口中高声哭喊着,而下一刻便被那四个黑衣男子堵了嘴,拖行在街道上。
虽不知他们的下场究竟会如何,可定是好不了的。
解决了此事,许明川一松手放下车帘,而后沉声道:“走吧。”
众人连忙靠在两边,不敢再去惹许明川,街道之上瞬间便露出一条供马车行驶的路来。
叶绿芜看着他沉郁的面色,问道:“那四个人是从哪出来的,莫非他们一直跟着你不成?”
“他们是我的暗卫,”许明川极快地收了神色,扬起嘴角道:“共有三十二人,皆是自小习武,从我六岁起便跟着了。”
“我方才拦着你,只是不愿你同他们起争执,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他又道,“况且众人皆知你魂力强大,纵使是嚼舌根,哪有当着你面的道理?我只怕他们是被人派了来,刻意做出这般举动的。”
“可他们究竟为何,总不能只是为了惹我生气吧。”叶绿芜想不通,自己这是又挡了谁的道?
许明川看着他,忽而一笑,“这种小把戏,我从未放在心上。只是我须得让他们知道,你的名字,他们不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