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有必须要上战场的理由。
周国献王,名为萧宸钧。
萧宸逸,萧宸钧,这两个名字如此相像,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勉强。以及身世神秘,对自己的幼年绝口不提的宸宇,乍一听起来,便如同兄弟一般。
叶绿芜想到在萧宸逸尚在京都城之中时,她曾无意间问过此事。他当时虽一口否认认识宸宇,可神色却有些不大自然。现如今看来,那时他的反应只怕是为了隐瞒什么。以及中秋过后的那日,她在小院门前遇到的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他们之间似乎在谈论一桩事情。
萧宸逸幼时便在永州生活,甚至他所居住的府邸规模足以媲美永定伯府。
倘若自己的猜测没错,他当真是周国皇子,却为何流落于昌国?
他今年应当是二十岁,而墨阙会便是在二十年前从江湖上忽然出现的,不知此事是否有着联系?若他潜伏在昌国是有所图谋,那么为何不在京都城之中,而是选择了什么都没有的永州?
不!不对!
叶绿芜猛然惊醒,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沉闷声。
永州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有着对于周国最为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叶氏一族的根基,骁勇两百年之久的永定伯府!
想到此处,她连忙从贵妃椅上起身,快步走到圆桌前,提笔将这一连串的想法写下。
片刻之后,她看着那张浸满墨迹的宣纸,心中无限忐忑。
倘若萧宸逸是有意接近自己,从而探听到有关永定伯府之时,继而与伸入皇宫之中的内应串通,将叶氏除去。那么自己这许多年来,岂不是相当于引狼入室?!
半晌,她将那张纸细细折好,放入荷包之中。
不论是与不是,待上了战场便知了。
无人打扰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除夕前夜,太尉府倒是送来了帖子,可叶绿芜现下并无心于此事,便以祭奠父母之命回绝了。她将自己准备许久的那个玉牌随着年礼一同让期鱼送去太尉府,便是聊表自己这个义女的孝心了。
待红日隐退,繁星散落之时,偌大一个乡君府中,不过有十人在此。
叶绿芜不喜奢靡,故而这只有一人的年夜饭,圆桌之上也唯有几样清粥小菜而已。
因着心事重重,她只略微用了几口饭菜,便提着一坛酒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
自斟自饮,对影独酌。
漫天繁星抖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之上,蔓延开一片醉人的星光。
一杯杯烈酒穿喉而入,身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暖意。她一整日虽清醒着,可却始终沉沦挣扎在一个可怖的梦魇之中。她渴望知道真相,而又害怕知道真相。倘若当真是因着自己与萧宸逸的亲近,从而害了叶氏满门的性命,那么她,又怎又颜面活在世上?唯有一死,以告父母的在天之灵。
不知过了多久,阴沉的夜空忽地被一束极亮的白光照亮,一瞬间便亮如白昼。
叶绿芜睁着迷蒙的双眼,费力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一朵转瞬即逝的硕大烟火。
“砰”
第一声爆竹声传来,唤醒了夜色下寂静的京都城。
紧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烟火燃着各色的火光,倏地升上天空,而后爆裂开来,绽开一朵朵绚丽而明亮的花朵。
漫天彩色的星子映在她的双眸之中,让她这十余年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除夕之夜的气氛。
那些烟火持续了许久,而后便只有零星的一两声爆竹声传来,整片夜空失去了那些剧烈的光彩,便再次暗淡了下来。
叶绿芜看着恢复漆黑的夜空,便要再次转回身去饮酒。没想到身子才刚一挪动,眼前便又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烟火,只它一个,便足以照亮半片夜色。
片刻之后,那烟火在她眼中炸裂开来,流光溢彩的星子间,缓缓浮现出几个字来
“你且放心。”
她呆愣愣的看着这四个字,左右思索,总觉得是出自许明川之手。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送给你的烟火可好看?莫不是看痴了不成?”
叶绿芜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走到他身前。
许明川连忙伸手一扶,她整个身子便软倒在自己怀中。
不知是因着醉酒,还是因着烟火所映,她的双颊晕着两团玫瑰般的色彩。双眸之中起了一层雾,而这雾却在瞬间凝成了水珠。
“许明川,你……你说话不算话!”她声音模糊不清。
看着她现下露出的幼稚姿态,许明川不由笑道:“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答应你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最短时间替你办好的?”
叶绿芜费力地眨着迷蒙的双眼,口中不断嘟囔着:“你说你府中的梅树比十里梅林的还要好看,分明说着要送我的。我就知道,你就是在哄我开心。”
原来是因着这个,他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说了送你便是送你,想来我的太子府里,还没有人敢拦着你不许进。”
她缓缓抬头,看着星空之下的许明川,一歪头,道:“许明川,你的眼睛真好看,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这便是真的醉了。
许明川眉头一皱,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喝了这么多酒,不醉倒是不可能的了。
没想到叶绿芜却伸出手去,尝试了几次才触碰到他的眉心,而后轻轻用力,低声道:“许明川,你不要皱眉,你一皱眉就不好看了。”
说罢,她的手臂便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安静地伏在他胸前睡着了。
乌黑发间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丝丝柔柔的绕在他周围。褪去了昨日在宫中的凌厉气势,此刻的她温顺乖巧地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许明川轻叹一声,将她拦腰抱起,柔声在她耳边道,“也只有你敢说我不好看,就算我皱眉,也与平日并无半分差别。”
叶绿芜在半睡中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将头在他臂弯中蹭了蹭,口中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许明川将她缓缓放在床上,转身将层层幔帐放下,将房中的烛火熄灭,只放了一个烛台在圆桌上。
他才坐下片刻,便听到幔帐之中传来她微弱的声音,“水…我好渴…”
起身倒了一杯茶,因着许久无人换过,茶水不似寻常的八分烫,有些温凉。
他趁着昏暗的烛光掀开幔帐走到她床前,将那杯茶缓缓喂她咽下,而后将她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许明川?”她忽地出声,双目却依旧紧闭着。
“我在。”他柔声道。
会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