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霓被他眸光一摄,竟不由自主敛了眼眸,低声道:“你明知我并非此意,却为何要这样说?”
妖族的血脉压制,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大长老轻便吧。”
萧宸逸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而后站直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她:“玩物而已,大长老何必纡尊降贵。”
妖族不善揣测心意,重视的一向都是修为与力量。他如今这般模样,分明是体内魂魄不稳,导致再次偏向人族一边。
旖霓细细思索,最近永恒结界并未出现问题,清浊二气仍旧相当。一切都在合理运转,为何却忽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半妖之术毫无进益也就罢了,可这倒退的情况,真是令她有些无从下手。
见她没有离去之意,萧宸逸略微向后瞥了一眼,而后推开窗扇一跃而出。
孤身在热闹的住处穿行而过,玄色的披风猎猎,周遭喧闹的声音却丝毫未曾沾染到他的衣角半分。
“看到了吧,他便是大长老带回来的那个半妖。”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所有人便纷纷停下了手上的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样的异类,怎配享受永恒结界的恩赐?”
“怎么就是异类了,他可是你们人族的模样。”
方才还一脸鄙夷的那人连忙摆手,否认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人族可没有柏阖血脉。明明是你们的万妖之王,怎得还非要扣在我们头上?”
与他攀谈的蛟族瘪了瘪嘴,再不敢多言。
他们心中清楚的很,从前的碎月湾并不追随无月城,故而对柏阖也便没有那么畏惧。如今阴泉倒灌下他再也不能单单修行清气了,而只要开始修行浊气,便等同于自行归顺无月城。
在这般情形下,蛟族也想过干脆将萧宸逸赶出碎月湾,可一来有旖霓的命令在先,二来……
面对柏阖血脉,他们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还未近身,便已软了手脚,若是被他看上一眼,只觉得经脉都要阻塞,登时便立在原地半分都不敢动弹。
谁都不愿收到这等血脉压制,可分明知晓如今萧宸逸灵力微弱,在碎月湾之中修为最低的蛟族都能轻易战胜,可只要一面对他,心中便完全升不起动手的勇气。
这可真是令人恼火得很……
而与此同时,萧宸逸正倚在一颗树上,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掌心。
一团幽幽的蓝光漂浮在其上,他费了半晌的力气,却终究不能把它们凝成实质。
连聚成形都做不到的他,仿佛时隔十余年后,再次回到了初次修行的时候。
这根本不是因着灵力微弱所致,倒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天地灵一般。
良久,他缓缓握紧了右手,泛白的指节略微颤抖,如同他现在一刻不安的心。
过了半晌,他自嘲地扬了扬嘴角,伸手将披风解下搭在肩上,慢慢向着更远处走去。
“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
炽羽的身形在树后逐渐浮现出来,挥挥手将右掌之中的魂力散去,眼角含笑,“罢了,萧宸逸,我这半幅魂魄身躯,便送了你吧。”
他伸出左手略略掐算了片刻,轻声道:“是时候了,再过些日子,仙界大门就要开了。”
“这一场赌局,能赢的人,只能是我。”
虚无的身影在空中迅速划过,直直落向云间山的方向。
天下群妖诸族,皆要汇于云间山。
拼上自己毕生的修为,去赌一个希望渺茫的结局。
成仙?亦或是,永囚于仙界。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日。
若说灵力消退从半月以前便开始了,在最后的这三日,萧宸逸才真正感觉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
无法控制,甚至不甚了解。
纵使如今盘膝坐在祭坛之内,大地之脉在周身缓缓盘旋,可他仍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滴流失。
不仅如此,就连北桓的魂魄也迅速销声匿迹,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完整的识海整个落在了他身上,纵使有旖霓与司祭从旁相助,也只能堪堪维持平衡。
“连着探查了数日,结果还都是相同的。”
旖霓心下急切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不断在原地踱步,长眉紧皱,“半妖之术并未出什么问题,再这样下去,只怕术法还未消散,他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司祭双目紧闭立在原地,一双手在身前维持着一个复杂的手势,晕白的妖力从掌心之中不断淌出,尽数注入前方的星海盘内。
“大长老,星海盘有反应了。”
她双眸猛地睁开,脚下忽地起了一阵劲风,轻柔的纱衣迅速漾开,似是一团绮丽的云霞,又如同一朵极盛的春日之花,盛开在了寸草不生的祭坛之中。
旖霓急忙走近,立在她身侧。
原本散落着平静星光的星海盘中,逐渐亮起了两颗极为明亮的星子。它们原本相距过远,而后缓缓接近,光芒却黯淡了些许。
而后正在移动的那颗星在原地停了片刻,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另一颗撞去。
最终,皆归于一片寂静。
“此次的星象,你占卜的是何处的命运?”
司祭双眉微蹙,此次的结果她竟有些解不出,“碎月湾的星轨已占了多次,并未有太大的变化。故而我便将范围一次次扩大,而这一次……”
她略微顿了顿,回想了片刻,而后才道:“范围是整个人间界。”
旖霓还未来得及思索,便听到祭坛之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她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许怒气,扬声喝道:“有话就给我进来,别在外面嚷嚷个没完!”
待这声怒喝落了地,祭坛之外的吵闹声便戛然而止了。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蛟族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大长老,碎月湾之外立起了战旗,要向咱们宣战!”
旖霓才要说话,肩上便被柔柔一拍,让她熄了几分怒意。
“既立了战旗,便是师出有名。”司祭的声音依旧平静柔和,将方才他带来的焦躁之气冲散了,“他们可有说,前来宣战的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思索了片刻,略定了定心神,这才沉声道:“说了,似乎是……北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