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片苍白之中,她却忽地听到一声压倒山海的声音从前方迸出,滚滚而来的声浪几乎将她掀翻在地。分明自己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可就在听到的一瞬间,便有两个字清晰地浮上心头。
龙吟!
这便是传闻中的龙吟声!
在闻南化为蛟身离去之时,发出的声音便与现下听到的极为相似,不过却少了些许的睥睨之意。虽说他已在即将化龙之际,可与真正的龙还是有区别的。
叶绿芜猛地一惊,真龙从古至今都只有一条,它的最后一枚护心鳞尚在自己手中。莫非这声龙吟便是它发出的?若真如此,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片刻后便会得到答案了。
过了半晌,天地间的白光开始消散,似乎有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将竹叶打得噼啪作响。
一条银色的巨龙盘旋在天幕之上,胸前的一片鳞甲发出绮丽璀璨的光。而在这一枚护心鳞所在之处,还有两个空空如也的位置。
真龙掌管水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便是因此而落。她用了自己的一半能力与最后一枚护心鳞与天谴相抗,又有释罗的五百年修为与魂魄相助,应当能有几分胜算。
白光尽数散去,释罗的身体软软倒在了竹屋之前。而白龙还在空中低低盘旋着,巨大身躯之上坚硬的鳞片脱落了半数之多,金色的血液和着如瀑的雨水洋洋洒洒而落,虽说感觉不到湿意,可她还是能听出人间界万灵的悲鸣。
为了看得更真切些,叶绿芜将自己的魂魄逐渐升上高空,靠得那条龙更近些。
三枚护心麟皆已用尽,真龙陨落应就在这个时候。
只见在她碧蓝澄澈的的双眸之中,一颗清澈滚烫的泪滚滚而落。而后她抬头再次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龙吟,比起方才来竟是虚弱了许多。
叶绿芜浮在她的身前,似乎在她的双眸中看到了无尽的辛酸与决绝的信念。
过了片刻,她整个身子都开始发出了熹微的蓝光,似乎将体内所有的妖力都释放了出来,直冲天际。
虽说在方才刚刚经了天谴,可这幅巨大身躯之中所留存的妖力也是不容小觑。这些妖力飘飘荡荡的升上高空之中,过了半晌,便裹挟着一个淡金色的半透明人影降下。
叶绿芜心中大惊,她这是将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最后一点筹码都不要了,用毕生妖力硬生生将方才释罗消散于天谴之下的魂魄再次聚了起来。
纵使释罗修为再高深,再即将登临仙界,可到底还是人族。在三魂七魄还未完全散去之时,只要有手段能够将其聚齐,便还会有转世而去的机会。而真龙放弃了自己的妖力,便也只剩下了一个魂魄,转世之后便只能变成一个普通的人族,再也不能凌驾于万灵之上。
释罗的魂魄在她妖力的包围之下在空中缓缓转了半圈,而后如流星一般朝着西方坠去,留下了一道青色的痕迹。
而真龙的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欣慰,巨大的身躯在原地略微颤了颤,便迅速向下落去,重重砸在了层层竹林之外的一个巨大湖泊中。
这个湖泊是……百鬼谭!
因着周遭皆是竹林,而并不是她几个月前到那里时看到的黢黑可怖模样,故而一时间并未认出。而此刻看到真龙陨落,她才反应过来现下看到的事应当是在千年以前发生的的。彼时景佘才被贬在此处不久,而百鬼谭之中的妖物,不正是吸取了真龙外泄的精气,才变得强大起来的吗?
她还要再看时,眼前的景物便开始暗了下来,就在完全失去光芒的最后一瞬,她看到自百鬼谭中缓缓升起了一缕幽蓝的光,也朝着西方追寻而去。
再之后,这段千年以前的记忆便完全消失了,叶绿芜又回到了那片平静无波的星海之中。
此处依旧是一副亘古不变的模样,她在那段记忆中似乎看到了不下百次的日出日落,可此处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唯一的不同便是眼前的那个巨大鸟笼消失了,许明川静静立在前方不远处,墨缎一般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在星辰之间缓缓划过,映出让她心安的轨迹。
叶绿芜松了一口气,而后踏着脚下的“星辰”缓缓向前走去。
在进入他的识海中后,二人的魂魄便紧紧相连。在她看到许明川前世的记忆之时,这些画面也同样在他的脑海之中上演,故而此刻许明川的魂魄已是将前世的五百年修行尽数找回,瞬间便拥有了常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许明川,你还不准备醒吗?”
她的声音在星海之间游荡,分明早已对自己说过千百次,方才看到的是千年前的事,而那人也并不是许明川。可眼看着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因情而生,又为情而死,她心中便还是有些闷闷的。
“你的眼泪落在我肩上,我这个人便有你的印记了。”他忽地睁开了一双带着笑意的长眸,走上前来握住叶绿芜的双手,“莫说是我这个人本身,现下就连我的魂魄都印上了你的气息,这叫我怎么逃的脱?”
被他看出了心中所想,叶绿芜便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轻声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告诉你一个元神不灭的法门,以你如今的修为,定能轻易习得。至于旁的话,还是在你醒了之后再说吧。”
旁的话?莫非她也有话要对自己说?许明川不禁想,如若他们想说的话是同一句便好了。
叶绿芜双唇微动,晦涩难懂的咒语便从口中悄然淌出。
前世的许明川在桃花源中修行了五百年,故而这些术法虽一时难以理解完全,可学一个新的术法便是信手拈来。
不出片刻,他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已学会了,这个术法于我来说不算难事,小芜还是在外面等着我吧。”
叶绿芜也不再多言,再次任由自己的意识被那光球牵引着,从连接二人识海的那个洞飘然而出。
在她离去后,许明川看着自己腕上那一条逐渐暗淡下来的赤色红线,露出一个极为幸福的笑来。
这条红线虽是因着那两枚铜钱之上的术法而成,可却像极了月老赠给天下有情人的那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