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川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纵使汤勺已是极尽轻巧,可依旧无法从他紧闭的唇齿中伸进去半分。
汤勺中的白粥随着她试探的动作晃晃荡荡,粘稠的水渍在他唇角晕开,顺着下颌缓缓流淌下来。
叶绿芜将汤勺放入碗中,心中暗道一声忍着些,而后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略微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许明川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她才复端起那碗已有些温凉的白粥,一勺勺送入他口中。
他现下没有感觉,又不能喂得太快,一碗不多的粥竟是足足喂了一刻钟,方才全部咽下。再次替他将下巴的关节装好,而后轻轻将他放平,盖好被子。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叶绿芜一面将有些乱的帅帐规整,一面心里暗道,只一次便没了办法,只是不知在几日前许明川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呢?
她缓缓走到外间,也学着许明川的样子静默地点起一星烛光,盘坐在案几后细细看着几乎从不离身的手札。
说起来这手札其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其上记着的东西早在几年前便已被她吃透,如今翻来不过是解闷罢了。
“嗯?”她的手指繁复捻着其中的一页,这一页似乎摸起来要比旁的要更厚一些。
这本手札自己已是许久不曾翻看过了,还曾经借给许多师弟妹们一观,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经了谁的手才有了这般变故的呢?
叶绿芜伸出手去将烛光拨地亮了一些,而后将手札凑的近了些,眯起双目细细看着。
手札之上的字迹在这烛火的照射下就连细枝末节都看得真切,除却她自己写上去的字迹之外,还有一点十分清淡的字迹被透了出来,若非这般细看,定会同纸张原本的纹理搅在一处,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这其中定有内页。
她快速起身倒来一杯清水,而后手指轻轻沾了些许,轻柔地捻着那一页的边缘。
果然不出片刻,那一页便在她手中略微分了开来,再将浸湿的帕子在上面略微压一压,便能顺着那一点开口处将整页都向上揭了开来。
在两页薄薄的纸之间,静静躺着一页与手札大小相同的,对半折着的丝绸。
其实说丝绸倒也不像,只是因着叶绿芜从未见过如此薄的布料,便只能用“丝绸”来称呼了。
她虽不知在这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东西,可心中却有一个感觉,这丝绸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之情,她尽力稳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扯住那丝绸的边缘,而后将它从手札之上拿起来。缓缓在眼前展开之后,便露出了几行极为细小,可她却从未见过的字迹来。
昌国与周国虽是两个国家,可不知为何,所用的文字却是相同的。而这丝绸之上的文字,她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纵使如此,她却能“看”的懂这些文字所表达的意思。
这是一位名为“东恒”的人留下的遗稿,其上记载着对于魂魄修炼的最高境界元神不灭之法。
叶绿芜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若非在帅帐中,她都要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狂喜,喊出声来!
东恒!水沂剑主东恒!
虽说不知这一页遗稿是谁人放入其中的,可现下她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如今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它便是通往柳暗花明的康庄大道!
周国的术法封住了许明川的五感,便就是要让他的魂魄与人间界失去联系,从而自行衰败。
若有了这元神不灭的法门,自己便能省下许多功夫来,解掉这术法的可能也会更多一成。
叶绿芜朱唇轻启,在摇曳烛光下依着自己心中所想将丝绸之上的法门轻轻读了出来,而后从丹田之中缓缓放出一缕魂力来,用那法门在体内柔柔地转着圈。
也不知是因着她天赋异禀,还是这法门便是刻意为她而留,还不出三个时辰,她便已万全将其掌握了。
一旁的明珠早已燃尽,只在烛台上留下了一滩凝固的烛泪,在最后一星如豆的灯光下泛出些温暖人心的红光。
许明川帅帐之中所用的蜡烛皆为红烛,而红烛价贵,因着此事还被许明河在皇帝面前点了眼药。可他倒是什么都没说,让辎重部队将他所花费红烛的银钱直接记载太子府账上,便用不着军饷了。
而在出征之后,慕容华也曾明里暗里问了他好多次,可他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每次都笑笑便过了。
莫说是他们不知这究竟是为何,就连叶绿芜此刻盯着这些烛泪,便也想问问他为何宁可自己出银子,都要用这些高价的红烛。他虽是金尊玉贵的,可也不是一个喜好奢靡之人。
就在她这么想着时,那支红烛终于尽数燃尽,在最后一缕青烟升起后,整个帅帐之中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心中暗自估算了下时辰,此时夜色已是有些深了,距离鸡鸣之时开城门也没有几个时辰了。那前去安邑城中的少年无论是否打探到了什么,都要在明日天色大亮之时回到军中来。
希望他一切安好吧。
叶绿芜轻叹了一口气,将那丝绸揣入怀中,而后回到内间之中,将自己的斗篷铺在地上,枕着许明川身下厚实的羊毛毯沉沉睡去。
“乡君,乡君您起身了吗?”
外面的喊声似乎重复了三四次,她才猛地惊醒,赶忙极快地理了理有些乱的发,整好了衣衫走出帅帐之外。
昨夜怎么便睡得那般沉?身后是还需要照顾的许明川,自己怎么能睡得什么都不知道呢。
帐外已站了不少人,见到她出来后慕容华才快步走上来,双眸之中带着喜色,朝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想来是他们的计策成功了。
叶绿芜连忙将他们让进帐中,而后把案几上的烛台放在旁边,这才问道:“看到衣服这么高兴,我便知晓昨日之事定十分顺畅。”
慕容华朗声一笑,摸着胡子道:“没错,方永天一亮便回来了,据他所说,这安邑城中的百姓都在议论着周国准备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