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深深地看了杜遵道一眼,心知此时不宜在教中掀起争斗,便没有逼问韩山童的死因。
韩咬儿清点人数之后,捧着东西走上台道:“韩大哥生前曾差我在起事之后四处张贴此诏书,怎奈还未行事,他却先遭奸人所害。”
刘福通将诏书展开,定睛望去,只见其文浅显易懂,却富有深意。
此伪诏为韩山童所拟,符合其自称为宋徽宗八世孙的身份,文中追思大宋,罪问胡元,虽为伪诏但其中尽为肺腑之言,引人深思。
刘福通阅后无比伤心,恸哭道:“韩大哥一生心血尽在于此,眼看大业将起,却遭大难,我等若不能继承其志,此生愧为汉人!”
韩咬儿也潸然泪下,“诏中所述‘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夸塞北。’等句,盖以宋广王走崖山,丞相陈宜中走倭等事来动摇天下民心,此等手笔,非韩大哥的气魄不能为之。”
说罢又将捧着的两面旗子展开,旗帜黄底黑字,顶部绘日月图案代表明教,下端绘农具牛马代表起义百姓,一旗饰之以蓝色丝绦,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另一旗饰之以红色丝绦,上书“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两面旗子相辅相成,寓意浅显易懂,代表着明教出世,复出的大宋要解救受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台上的情形,下方教徒自然看在眼里,被教主的苦心打动,愈发感伤,情绪传递左右,本为一群乌合之众的教徒转眼间变成一队哀兵。
杜遵道见状暗自心惊,死去的韩山童竟然还在在百姓和教徒心中有着如此威望。
附近的教徒大多集结完毕,又有人上台复命道:“弟兄们已经集结好了。”
杜遵道眼睛一转,心中想道,“纵使明教规模不小,也终究是一群百姓而已,与正规的元朝军队如何媲美?既然你刘福通想燃起燎原之火,那我便借你东风,由你去面对凶猛的元兵好了。”
主意已定,向刘福通提议道:“如今教主因高举义旗而亡,我们理当继承其志,也应当自称正统,不宜再以明教之名起事。副堂主既然对外宣称是刘光世将军的后人,依我看,今后应当对外称为刘元帅,以便统领义军。”
刘福通对杜遵道自然存有戒心,知道他不会有此好意,但此刻义军已然集结,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也只能一口答应下来,故作平静地道:“有道理,我们既然决定推翻元室,便不能以宗教之名行事。”
韩咬儿知道刘福通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出声反驳,几人又叫来玄武堂各坛坛主及执事,当场将起义的事情逐步敲定下来。
由于韩山童身死,所以义军暂定由刘福通以元帅之名统领,率领白鹿庄集结起来的人马去颍州夺回教主尸首;杜遵道留守后方作为接应,负责供应义军补给;韩咬儿带人潜入周边县城、村落,广发布告,召集百姓随明教起义。
待杜遵道退下台后,韩咬儿小声道:“刘元帅,杜遵道此举定是想让您与元兵两败俱伤,他好再坐收渔翁之利。”
刘福通无奈地道:“本就没指望他们出力,能不拖我们后腿便可以了,韩大哥死因不明,此时尚不能轻下决断,此时若与杜遵道起争执无异于自断筋骨,徒遭元贼耻笑。”
一名坛主望着台下聚作一团的教徒,非常担忧,忍不住问道:“颍州城毕竟有元兵驻守,我们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像样的兵器,真的能成功么?”
另有人道:“若我们正面进攻城池,就算侥幸取胜也一定伤亡惨重,我们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
韩咬儿见这些人在打退堂鼓,站出身愤慨道:“颍州虽然有驻军,但这些元兵骄奢淫逸,早已没了当年之勇,何惧之有?”
刘福通深以为然地道:“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既然已经举起义旗,便是正面与元廷作战。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第一场仗关乎义军士气,必须打得漂亮一些。”
韩咬儿沉声道:“刘元帅,您下令吧,弟兄们一定听令行事。”
刘福通没有立刻说话,闭上眼睛揉按着太阳穴考虑了一会,朝韩咬儿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先行潜进城去,待我们赶到,便里应外合,先夺了城门再说。”
众人琢磨着刘福通的话,有些不解,“抢夺城门?刘元帅,我们此去不是去抢夺教主的遗体吗?”
刘福通摇了摇头,“既然起事,便必须以迅雷之势夺下一处城池,否则元兵来攻我们如何据敌?”
场中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众人虽是明教骨干,但毕竟也是平常百姓出身,想到此次竟然要去抢夺朝廷的城池,不免紧张不已。
韩咬儿领命应下,“刘元帅放心,我这就动身!”
刘福通握住韩咬儿的手臂,嘱咐道:“小心行事,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韩咬儿郑重应允之后拱手告辞,带了几名心腹手下,快马奔赴颍州城。
刘福通送走了韩咬儿之后理了理思绪,示意台下教众噤声后昂声道:“当今元廷朝纲颓败,贪官酷吏蠹食百姓血汗。胡元重北人而轻南人,使我江南贫瘠,民不聊生,而观其塞北,则穷奢极欲,骄侈暴佚。是以如今朝廷为胡元之朝廷,非我汉人之朝廷。元贼侵我河山,扰我百姓,是故明教应运而起。怎奈天地不仁!令明王陷入贼人之手,我等身为汉人,理当同舟共济,勠力同心,继承明王大志,雪崖山之恨,复汉室之宗!”
汉人百姓被朝廷压迫已久,已无法安生,听天由命只能死路一条,若揭竿反了,反倒可能有些许生路。是故哀恸之中的台下众人听此激昂话语,立刻群情沸腾。
刘福通看准时机,振臂高呼:“替明王报仇雪恨”
台下人纷纷响应,呼声振聋发聩。
刘福通遂以坛主、执事等教中骨干作为将官,各自统领麾下教徒,分成多股人马,尽往颍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