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晴低着头赶路,细密的雨丝汇成水珠,顺着眼睑淌下,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一片。
有个人靠了过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关晴吓了一跳,脚下发软,差点没摔倒,一只手有力地将她抓住,让她找回了身体的重心。
关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
没错,是韩天,撑着一把黑伞。
“秋雨是最伤人的,怎么能不打伞就走。”韩天的语气带着责怪。
“韩总,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让你放把备用伞在公司吗?”
韩天的语气凶巴巴的,关晴有点委屈,其实她是带了把备用伞在公司的,只是上次被于颖儿借走后一直没有还给她。
他不是说去陪客户吃饭了吗,难道是特意回来给自己送伞的?
关晴突然就爱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伞不大,韩天把伞向关晴一面倾斜,自己站在迎风的一面,雨点大都落在韩天身上。
没有什么比同撑一把伞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了,两人并排着肩膀走,肩头避无可避的触碰在一起。
韩天的肩膀很宽阔,关晴有点想入非非,如果一直有这么宽大厚实的肩膀走在自己身旁,以后的路也许会更笃定一点吧。
关晴不敢看韩天,她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红的。
韩天拿伞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关晴抬眼,她发现韩天有点异样,脸是红的,眼睛是红的,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却发白发青。
刚才韩天说话的时候,关晴就闻到了一股扑面的酒气,难道他今天酒喝多了。
两人到了路边,韩天把伞递给关晴,“拿着。”
“那你呢?”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的回去。”
见关晴犹豫着,韩天几乎是把伞撞到关晴手里,然后转身走到马路边,招手拦出租。
关晴发现,跨下人行步道的台阶的时候,韩天脚下踉跄了一下,右手抚住腹部,微微弯腰,以一种异常于平时的姿势站立着。
关晴心里一紧,打着伞跟过来,她看见了韩天的侧脸,刚刚通红的脸颊现在转成一种苍白色,双眉间的褶子暗示他正在忍受着一种异常的痛楚。
“你哪里不舒服吗?”关晴问。
“没什么,有点胃疼。”
关晴没有犹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不顾韩天反对把他扶了上去。
司机问,“去哪里?”
“去最近的医院。”关晴说。
“不用,没什么大事,忍一会儿就好。”韩天的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司机转头向两人瞅着,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关晴看见韩天倚靠在后背上,头侧向一边,嘴唇紧抿着,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坚定的说,“去医院。”
这一次她要做主。
出租车到了医院,关晴把他扶进急诊,在候诊区坐下,她跑前跑后的挂号缴费做检查,最后在韩天强烈的坚持下,她才放弃扶着他进就诊室的想法。
没想到韩天和出诊的医生是老相识了,两人一见面就聊了起来。医生开玩笑地说韩天是他见过的最不听话的患者,总是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可偏偏又是运气最好的患者,虽然每次都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却只是胃粘膜轻微损伤,没有什么大碍。
医生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关晴,叮嘱韩天,以后不是一个人了,可不能再乱来了,万一变成慢性胃病就难治了。
他又交待了韩天一些注意事项,开了两盒药,让他按时服用。
出了医院,韩天的胃疼也止住了,他对关晴说,“我就说了没什么大事吧。”
关晴横他一眼,“别逞强了,医生都说了,再拖下去就成慢性胃炎了。”
关晴在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韩天报了个地名,汽车到了目的地,韩天支撑着车门跨出一只脚,关晴想要跟着下车,被韩天拦住了。
“麻烦你把她送回家。”韩天对司机说。
雨还在下着,看着韩天微微佝偻的背影,关晴打开车门,撑着伞追了上去。
韩天走了几步,发现头顶上多了一把伞,有些不满,“你怎么还不走?”
“我送你到家,你没事了我再走。”
韩天不说话了。
雨细细密密的下着,关晴尽量把伞往韩天的身边靠。
两人走到门口,韩天掏出钥匙,插了几次无法对准锁孔,关晴接过钥匙,打开门。
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套房,与关晴那套粉色调,处处透着少女小心机的公寓不同,这间套房以灰蓝的冷色调为主,装修简洁大气,没有任何的点缀和装饰,客厅的蓝色星空背景墙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空旷。
关晴让韩天坐着,她把药拿出来,又倒了杯水,递到韩天手上,看着他把药吃完,心里觉得安定一点。
关晴想起以前自己有一次把肚子吃坏了,又呕又吐的,胃疼了一日,奶奶给自己熬了红糖牛奶,喝了一天就好了,也许治韩天的胃疼也能有效。于是关晴又在厨房转悠,但翻遍了冰箱和柜子,没有找到红糖。
韩天招呼她,“你过来坐着。”
关晴乖乖地坐下来,韩天的脸色舒缓了许多,脊背也重新挺了起来。
韩天喝了一大口水,解释说,“我这个胃病是以前和客户喝酒的时候落下的,平时不喝酒还好,一喝酒就要犯,今天为了应酬一个客户,多喝了几杯白酒。”
做客服这一行的,酒桌就是战场,要拿下一张订单,必须要在觥筹交错中经历一番刀光剑影,所以很多做客服的都有这个毛病。
关晴突然觉得,别看他平时总是无所畏惧的样子,其实他和自己一样,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
“今天辛苦你了。”韩天说。
“不用客气,你不是也经常照顾我吗?”
也许人和人一起,就是为了相互照顾对方。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韩天说,“以前我在工作上对你比较严格,你不介意吧?”
这种上司对下属问话式的说话让关晴感觉很不自然,这种地方好象不太适合谈公事吧。
“当然是——介意的,”关晴眨眨眼,“不过看在你后来对我还不坏的份上,我已经原谅你啦。”关晴表现很大度的说。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韩天看着她,被雨打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不施脂粉的脸上透着山楂一样的红,不象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关晴,又象极了自己认识的那个关晴。
韩天说,“郑多说得没错,客服部的工作很辛苦,你的付出和收入常常并不能成正比,至少目前是这样,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客服部,想调去总经办的话,我也能理解。”
关晴一愣,那么说,他今天是听到了自己和郑多的对话了。
郑多提出让自己去总经办,他不会真的多心了吧。
关晴急忙摆着手说,“我不会离开客服部的,虽然目前收入不高,但我相信以后咱们客服部会越来越好的。”
她涨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象个被冤枉了偷拿糖果的孩子一样,急着向老师澄清。
不知道是不是韩天的胃疼好了,还是关晴的话让他放下了心,他站起来,舒了一口气。
走到窗前,雨停了,天边一抹红艳的晚霞现了出来,已近傍晚,很有些古诗中“横烟秋水上,疏雨夕阳中”的味道。
“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家吧。”韩天违心的说。
关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应该早点提出来回家才对,偏偏他先说了,好象自己赖着不肯走似的。
关晴站起身,经过门口的鞋柜时,僵了一下,鞋柜的最顶层,放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修长的鞋面,纤细的鞋跟,又让关晴想起那个小鸟依人般的Ala,象她那样的小个子,穿这种鞋子应该是最合适的。
关晴坐在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心口还是有些发闷,每次她和韩天之间发生一些微妙变化的时候,Ala都会从某个地方不经意地跳出来,虽然只是以一件物品,一张照片的方式存在,却似乎无时不刻在暗示关晴,她才是韩天的所爱,而她关晴,只是一个想入非非的闯入者。
关晴离开后,韩天看着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