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唱的含蓄又有些哀怨,一曲《赏花时》唱的是幽怨之极,真是符合了现在的心境,福康安原本端起酒杯正预备喝酒,却不妨听到这句,顿时就停在了这里,竖起耳朵来,要听着赵匡胤如何回复京娘。
赵匡胤边唱边打,在方寸舞台之间做出开山搭桥扫除一切障碍的样子,他同样唱了一曲《赏花时》,曲调完全一样,可这个是由赵匡胤唱出来,气势韵味,就完全不同了:
“春光点缀山河旧,春意阑珊更惹国愁。云际鲲鹏展翅遨游,天下英豪四海奔走。大丈夫满腔热血,与世共忧。”这一嗓子粗狂有力,又有豪迈家国之情溢于言表,底下的人忍不住连声叫好。
这么一路上,两人互有唱和,特别是这一段,京娘话儿说的极为清楚了:“你远看——”,“吕粱山,山山不断”;“这近呢?”,“青石涧,涧水长流”,“那水面之上——”,“乃是片片落花”;“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却是为何?”“只因它有奔腾沧海之志。”
京娘幽幽一叹,这叹气声让人心疼,可似乎京娘又很是理解赵匡胤的志向和态度,“原来如此!”
原来是如此!这出戏是出好戏,可似乎福康安听得坐立难安,他端起了的酒杯一直没有喝,听到这些唱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酒杯里头的酒就喝不下去了,他把酒杯放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马头,“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寅时初了。”
福康安微微一叹气,将酒杯又举起来,一杯饮尽,随即起身,“宁老爷,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纳兰永宁有些惊奇,也忙站了起来,“吉时马上就到了,三爷不等着福晋出门吗?”
“不必了,”福康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我来也不是为了金姑娘。既然是听了戏,又吃了酒,也该回去了。”
福康安转身,富祥等人倒是不惊讶,这样的大人物能来这里略微坐一坐,听一会戏,就是蒙古镶红旗乃至富祥很大的荣耀了,富祥可不指望福康安会送金秀出门,于是众人要送福康安出门去,福康安摆摆手,径直也就去了。
福康安走了没多久,元家院子里就传来了消息,说福晋已经安排妥当了,宫里头的嬷嬷是办事老道的,不会因为梳妆而耽误吉时,利农忙叫仪仗队准备妥当,富祥于是忙先到了元家院子里头,香案等已经撤去,不过那条用铜钱压着的草席还在,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特别是桂大奶奶住着的屋里头,明亮的很,也不知道是点了多少灯笼,宫女们在外头守着,见到富祥要进门,忙拦住了,“这可不是胡进的地方!你在外头候着!”
桂大奶奶探头探脑,见到是富祥,“你就在外头候着,马上就好了!”过了一会,宫女们端了铜盆出来,玉芬怀里头抱着保柱——他到底还小,不受男子的界限,拉着二妞出来了,桂大奶奶也跟着出来,一家子都在这里等着,不一会门外的仪仗又预备妥当,利农掏了一个怀表出来,看到时间将将够,于是催促宫女,“该是上车的时候了!”
宫女进去禀告,章嬷嬷正在端详金秀的妆容,见到四下妥当,于是点点头,“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两位嬷嬷扶着金秀起身,出了门来,富祥从未见过金秀如此穿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只见到金秀穿着一身鸾凤和鸣五团补服,外头罩着一件双龙戏珠朝褂,头戴红绒金凤朝冠,额头上带着红宝石的抹额,双耳穿着六钳南珠耳环,脸上白腻一片,朱唇如雪,胸前,两臂,后心,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朝珠,双手套着金灿灿长长的护甲,脚下穿着花盆底的高跟鞋,行若扶柳,身姿挺拔,脸上沉静,不威而和。
这一番打扮,就是宫里头正经福晋的样子了!桂大奶奶有些唏嘘,见到金秀这样穿戴,不免又想到了以前的事儿,而二妞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那身上华丽的衣裳,一时间惊呆了。
玉芬抱住了正在酣睡的保柱,把自己的脸颊靠近了保柱,眼却看着金秀,无声无息的流着泪,富祥只是目瞪口呆,如此的一家子也真是奇妙,情绪各自不一样。
金秀瞧见了一家子站在院中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何,虽然她素日里头开朗,可这会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章嬷嬷咳嗽一声,“福晋还是注意着,等会入宫了,脸上的妆,可不能花了。”
按照礼数这个时候,金秀就该拜别家人了,先是家人朝着金秀请安问好,因为此时的金秀已经是宫内人了,金秀虽然十分不愿,也只能是僵直着受了礼数。
两侧扶着金秀的嬷嬷代为还礼,随即章嬷嬷吩咐金秀,“福晋,您该行谢恩礼了。”
这谢恩不是指的谢君上之恩,而是谢父母养育之恩,嬷嬷们扶着金秀,跪在了那草席上,金秀朝着富祥和玉芬深深跪下,叩拜三次,随即起身,出了门去。
这一去或许想着再见,就不是容易的事儿了,金秀被搀扶着走到大门去,忍不住转过头来又看了看全家一眼,饶是如此富贵热闹的场面,华灯之下,一家子孤零零的,似乎寂寞孤单的站在那里,他们似乎是一家人,而自己刚刚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却又不得不马上就离开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金秀转过头只是来得及这么看了一眼,就被嬷嬷们搀扶着出去了,身后跟着的宫女们随即跟上,阻拦了金秀的视线,一行人伴着细细的鼓乐声出门去了,富祥站在中庭很是高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见到玉芬无声流泪,忙笑道,“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哭了呢?”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竟然笑着笑着,也无声无息的留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