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金秀有些莫名其妙,“知音一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善保朝着金秀笑道,“我今个也是看着月光不错,故此出来独行赏玩,却不知道也遇到了金姑娘你,你这湖心亭看雪,倒是说的很是风趣,张岱在湖心亭看雪,还有知音同心,金姑娘今日和我,能够异道而同行,也算是知音了。”
许是晚上的如水月光,洗去了白天善保身上带着的那一番尖酸刻薄,金秀看着善保那十分俊秀的容貌,只觉得白天稍微觉得太过于锋利的面容线条,这会子倒是温和了好些,“得钮大爷您一句知音,倒是不枉被那你这撞了一下。”
善保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疑似露出了一抹红晕,他低声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金秀大度一笑,“也还是我的缘故,我低头想着别的事儿,倒是没看到钮大爷在我前头。”
“不是为了这个,”善保的眼睛好像是秋水在流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今个在那月饼铺子的时候,我心里头不痛快,却不曾口出恶言冒犯了金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他朝着金秀拱手行礼,“故此趁着这个时候,要和你道歉。”
金秀忙还礼,“这有什么?”金秀顿了顿,还了一个福礼,“且不说是不是恶言了,但一定是真话,有些时候,真话,的确是最难受的。”
“真话是最难受的,”善保只觉得金秀说的话儿真的令人深思的精辟,“那你这话说的太对不过了,”他想起了白天的事儿,满腔的委屈倒是就化成了一声叹息,“真话真的就是如此。”
美人颦眉,总是让人心疼,金秀忙问道,“今个见你似乎和掌柜认识?怎么,去办的事儿不顺遂吗?”
善保叹道,“何止是不顺遂!”他于是把今个早间的事儿说了出来。
原来善保的父亲昔日在南边福建省做都统的时候,和“福满园”这一位的东家有过很深的交往,基本上这一位东家在福建的茶叶生意,都是善保的父亲帮衬着下帖子或者是开绿灯照顾的,故此这一位东家的生意做的不算小。
可善保的父亲突然在任上过世后,这人走茶凉,在生意人这里就显现的分外地势力,善保第一次上门去还算是好言相待,还招待了一顿饭食,这都算不错了,虽然没给银子;这可第二次去,就不仅是没有好言好语,就算饭食也没有了,只是带了一包月饼回来,故此才有这么一次和金秀的相遇。
善保想到今日在那铺子里头,听着那位昔日对着父亲毕恭毕敬的东家的话语,不免脸上就发烧起来,他虽然没有很倨傲,也没有趾高气昂,但是话语里透着一股子的不耐烦,“钮大爷,如今令尊已经过世了,咱们这以前的关系就说不上话了,您过来,我不能空手让您走,只是其余的话儿,今个我也要趁着这个时候还没到过节,先说个清楚。”
“昔日是令尊照拂小老儿我不假,可令尊也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收的,这三节两庆,我一概礼数都是到的,另外的孝敬也是不少,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多花银子做别的事儿,特别是钮大爷您,年岁也不小,须知道这空口白牙就想要拿银子,在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看来,这是决计不能的事儿,今个这话说开了,掰扯清楚了,也免得您还有什么别的念想。”
善保气得发抖,他到底是少年人,说不出什么重的话儿来,涨红了脸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你这话未免也太小瞧人了,难道我这日后就永远都是如此,不得出头吗?”
福满园的东家腆着大肚子,听到善保这气话,不禁微微一笑,眼角之中透露出来的鄙夷之色,恰好就让善保给瞧见了,“那日后的事儿自然日后再说,钮家公侯万代也是说不准的,不过人都是如此,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若是钮大爷日后发达了,有了出头天,小老儿再来锦上添花,这才是正理啊,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想必钮大爷也不至于为难小老儿这么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吧。”
话说的都不算难听,可配合上那东家的语气和表情,简直让善保有些抓狂,这样复述下来,真真是好像又生受了那么一番话似的,“实在是可恨!”善保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竟然就如此,我倒是不怪他看轻我,”善保自暴自弃的说道,“原本若是不能去咸安宫读书,只怕是真的没出息也就是了,只是他竟然如此说我逝去的阿玛,真的是可恨!”
金秀静静的听完了善保的复述,又听到善保如此说,不由得笑道,“福满园的这个东家,只怕是个傻子。”
“金姑娘,”善保奇道,“你为何如此说。”
“我听到有句话,深觉有道理,钮大爷,‘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裤穿窿。’”金秀笑道,“年老之人,已经毫无前途之可能,但少年人犹如明日之朝阳,变化无穷,他说这样的话,就是落了下乘。”
“莫欺少年穷!”善保听到这话,那骄傲又脆弱的自尊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适才说一起赏月不过是随口之言,可这会子听到金秀如此说,倒是真的觉得金秀慧眼识人,颇有昔日红拂女看中李靖夜奔来头的巨眼英雄模样,“这话可真的说的太好了!”
“钮大爷读书,又知道事理,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限,如今虽然困顿,也不过是一时之事,只需要未雨绸缪,预备好功课等藉此上升之用,这才是最要紧的,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钮大爷学好了本事,等到机会一出,即刻抓住,那么自然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在话下了。”
这些在金秀看来是心灵鸡汤的话儿,还真的是没人和善保说过,善保听了真的惊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