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突如其来的混乱,令魔界的各族将领都有些措手不及。
紫云神君加入了白有闲的阵营,他的出现没让白有闲显露出多少高兴的神色,却是让魔界这边的氛围紧张的许多。
没人搞得懂天族莫名其妙的过来插一脚,欲战不战是要做什么。只好当成是一种对方的诡计,每个人都处于高度的警惕中,严阵以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西城王更是召集了几位老臣,向玄祉细细阐述了的几种对天族此举的猜测。如今两界关系十分微妙,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带来倾覆的可能。于是他们只得排兵布阵,为天族这一挑衅的行为,做最坏的打算。
可偏偏,紫云神君就是按兵不动。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时辰,直到一声凤鸣划破天际。
如同一声军令,霎时天族的兵就如飞蝗一般,漫天密布,倾泻而下。这并不是天族全部的天兵天将,但是紫云是分管大半天兵的人,此来所带的兵,加上白有闲原有的那两帮人马,也足够叫魔界心惊肉跳。
金戈铁马,短兵相接,水火相遇,呼啦啦全部交织在一起。血水从空中飞溅而下。就像是夏日里的倾盆大雨,没人知道那是谁的血,是天族兵人的血,还是魔界将士们的血,又或是猛兽坐骑的血。总之都是热辣辣的,伴随着破碎的青色元神,飞起的金色魂魄,哗哗从云雾中落下,滴到下面的城池里,废墟上,把所有的生灵都腐蚀的一干二净。
恐怖如斯,刺耳呼喊,造的都是谁的孽业?
混乱中,两界没有一方的兵马在后退,他们拼上性命要保护的,是自己一族的尊严。可这些兵马里,却有一个主帅跑了,那个主帅不是别人,是魔界的君王。
只有他,听到的不是开战的军号,不是大吉之音的凤鸣,而是她的呼喊。
“君上不能走!”西城王拦下他,重重把手里的三叉戟顿入地面,溅起一团尘土。
“哪怕那个孽障死了,君上现在也不能走。一个女人,怎可叫君上如此失了分寸。眼下什么状况!弟兄们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君上竟不知么?君上是什么身份?难道要置整个魔界于不顾么!”
玄祉目光沉痛,回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血雨腥风,又看向西城王,轻声道了一句抱歉,倏地翻踏入云雾。
“魔界还有你们,还有万千将士以命相护。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
“君上!”西城咬大怒,用力地顿了顿手里的三叉戟,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恨恨了半天,却也只吐出一句话:“祸害!那个祸害!”
紫云神君在天上静静看着玄祉的背影,唇角淡淡一勾。目光却是下意识的挪到了身后的白有闲面上,白有闲见他看过来,把脸扭到一边,手里的婚约书越捏越紧。
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玄祉以为,他从未这样后悔过,后悔把她一个人留在凤阳殿,后悔自己的大意疏忽,中了这调虎离山之计。她会有多无助,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他不敢想,只好拼命的踏雾而奔,用尽全部的力气,奔向她。
看到凤阳殿的一片狼藉,更叫他一颗心如坠入冰窖,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宫人们告诉他公主无恙时,已经是大悲大喜里滚了一遭。
大喜过望,跌跌撞撞跑向她。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会是他此生最后的一点喜悦。亦是他行过万般苦,悟到的最后一点甜。
“小七!”撞开房门,是熟悉的人影,瘦瘦小小,裹在藕荷色的罗裙里,好像风一吹,就会变成一朵菡萏,远远地飘走。
她就那样站在他经常站的漏窗边,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冲过去要抱住她,她却倏地转过身捅了他一刀。
那一刀刺在他的肩头,是她把匕首举高了才刺下的,只刺了一半,血溅出来,她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松开手。
老实说,真的算不上厉害的一刀,可玄祉还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慢慢握住刀柄,把匕首从肩头拔下来,他连吭都没吭一声,然后将那匕首默默藏进袖子里。不是怕她在对着自己再来一刀,只是害怕这样锋利的东西,会叫她伤到自己。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红红的眼珠就像是有毒的鹤顶红,看上一眼,都会被伤到。
“为什么?”玄祉的声音里听不出气恼,更多茫然和惊惧。
凤伶颤抖着声音,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白大人。”
有时候,只需要三个字就足以击垮一个强大到可以呼风唤雨,号令三军的人。可凤伶看着面前这个被她击垮的人,却是一点获胜的痛快都没有。
他面色俱变,呼吸凌乱,眼睛里全是乞怜的哀求,凤伶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瞬间就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血液,原本白皙的脸,已经不能再用白来形容,而是一种惨淡的透明。
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败露,竟然还要同她做戏,真是可笑极了。凤伶想笑,可她笑不出来。
“你用摄灵术害死数千条性命,又把罪名嫁祸给我们凤族!”
凤伶捂住心口,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掉到手背上,哽咽到话不成句:“你……连你也是利用我。假的,都是假的,你对我的好,全是假的!你的阴谋得逞了,如今还想要做什么?娶我……不过是想用我验证你那可笑的假证据!我早该明白,你们天家没一个好人,你们身上流的血,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阴冷!一样的狠毒!”
“不是。我真的喜欢你,我是真心的。小七,你信我,我是真心的……修习摄灵术是我的不对,我知道错了,从我见到你,我就知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小七……求求你,别这样……”
玄祉慌乱到不知所措,他不敢看她,只看到她的手,于是便想要握住她的手,他知道自己迟早有这样一个报应。换丹的时候,他就知道的。可是这一天忽然到来,他居然还是怕到不行。
“滚开!”凤伶尖叫着打开他的手,瑟缩着往后退去:“别再跟我扯谎了!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你嫁祸我凤族,又利用我坐上魔君的位子,还不能如意吗?还要假惺惺地陪我演戏?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小七……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好好过下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魔君之位,我不想坐的,不过是想还你一个安宁的家,你要是不喜欢,我随时可以不做这魔君……只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们还去摘梅花,还去凡间玩……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雪梅花,你要的雪梅花,我还没有帮你挪到凤阳殿……”
玄祉声音抖得厉害,肩头的伤口随着他的大喘气,往外冒着血。看上去真像是个悲痛欲绝的痴情郎。
好一出精彩的大戏,凤伶觉得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是明明知道是谎言,听他提起往昔,她竟然也觉得胸口闷疼,好像有什么抓挠着她的心肺,几乎要炸开了。也许是他对自己下了什么蛊,她才会觉得这样难受。
使劲锤着自己自己的胸口,凤伶的余光瞥到床头的团扇,那把团扇平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依旧承载着他们之间的欢喜,上面的鸳鸯那样夺目,刺地凤伶眼睛生疼,胸口也生疼。
吐出一口气,她冲过去就拿起那把小团扇,使劲撕扯起来。
谁知这凡间的物件儿,偏偏这样的结实,连一把轻罗小扇都坚固得像是玄祉编造出来的谎言。硬是叫人难以摧毁。
凤伶气极,拔出头顶的簪子就往扇面上猛戳。
“不要!”玄祉近乎凄厉地朝她冲过去,方寸大乱,仿佛她刺地不是团扇,而是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