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原钢铁公司连轧厂大队,在来到武汉半个月后,终于正式开始在武钢连轧厂的岗位实操培训。
星期一早晨五点半,刘元贵就起了床,拿着一份讲话稿反复背诵。
这份讲话稿是他亲自捉笔完成的,凌晨三点才写完初稿,随后又修修改改,推敲语气词,对着镜子反复演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上床就寝。
都说年轻人心里装不住事,其实人上了年纪更装不住事,刘元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光起夜就起了三回,每次滴沥不了几滴,当第三次解完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激动,是久坐不动前列腺发言了。
这次由他带队来武汉是程伟志安排的,尽管已经产生了背离之心,但还是怀有感激之情,严格来说,连轧厂这次培训势必会记入厂史,而他作为外派的带队领导人,也一定会被写进史册,假若各级重视,厂史资料搞得再丰富一点,大事记写的再详实一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生平也记录在册,而不是一笔带过的路人甲。
刘元贵早晨的动员讲话写的还是很有水准,时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当职工队列刚刚开始因为久站而出现细微的不耐时,他的讲话也到了尾声:
“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这段出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里,保尔说的话,着实振奋了下面这群年轻职工,童年时代拜读过的励志书,随着一年年长大,每一次的感悟都有所不同。
望着被调动起情绪的精整工区、热处理酸洗工区和质监站分队这批属于连轧厂二线生产工段的职工,刘元贵激动之余,又有点甜蜜的烦恼,这次动员讲话太成功了,可惜自己用力过猛,下一批培训职工上岗时的动员讲话再写什么内容,才能超越这次,更强烈的鼓舞士气呢,这真是让人头秃的问题。
对兄弟单位的培训安排,武钢倒没什么意见,但是一次接受的上岗实操人员只能是三百人,再多就影响本厂的正常生产了。
攀钢此次来实习的全部工人也就三百人,但他们和并钢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攀枝花钢铁公司是以钒制品和铁路用钢为主业的生产基地,同时也是品种结构最齐全的无缝钢管生产基地。
并且攀钢主打的拳头产品是钒钛,尤其钛原料的生产,是国内唯一的氯化法钛白生产基地,也是全球第二大产钒企业,拥有世界领先的钒钛磁铁矿冶炼工艺技术。
为了开拓市场,实现多元化、全方位生产加工,攀钢领导层魄力更大,冲劲更足,在确保钒钛产品和无缝钢管稳定供应市场的基础上,又准备投资引进板坯连铸设备。
这次培训,正是为了后期建设投产做准备,单纯从板坯连铸这个方面来说,其规模程度远远不及并钢,所以,攀钢派来培训的人员也很少,培训时间也较并钢短暂。
而并钢的连轧带钢厂,是全总司的重中之重,未来要扛起整个并钢一半的生产效益,是被给予了厚望的重点项目,因此全厂一千多职工实行全员上岗培训,每个机组操作工都要在武汉踏踏实实实习半年。
动员结束后,随着刘主席一句铿锵有力的“出发!”三百人队浩浩荡荡从青山公园出发,步行前往厂区,这些人如果放到车间的各个工段和岗位,完全如汪洋中的一条船般显不出什么,但是走在路上就蔚为壮观了,一路上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礼貌避让,当然更主要还是为了看热闹,并原是典型的北方内陆城市,队伍中不乏结实的胖子,而以瘦长为主的武汉人看了他们后,连连惊呼:“蒙古来的撒?”
走着去厂区距离还是有点远,一两个人都得走二十多分钟,大部队的行进速度更慢,每个人的步率也不相同,走起来有快有慢,队伍渐渐的越拉越长,偏偏刘主席讲完话后回到房间绞尽脑汁挤新稿子去了,没有亲自督队,同志们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路上有说有笑,完美的营造出乡镇群众去赶大集的气势。
赵伟看着这种情况后,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随后用手碰了宁向东一下,宁向东心领神会,两人脚步越拖越慢,终于落在了最后面。
武钢厂区有自己的公交车,可惜因为并钢培训职工的队伍过于庞大,公交公司以此为由拒绝搭载。
赵伟便耍了个心眼,脱离大部队,单独去等公交车。
在站牌处呆了不久,公交车到了,两人刚站到门口,售票员看到这哥俩穿着并钢的工作服,连忙拦住,他们都接到通知,不允许拉并钢的培训职工。
“你们俩下车撒,不能载你们。”
“就俩人啊大姐,又不是大部队。”赵伟连忙说道。
“莫的行,不管几个人,通知说一律不拉。”
售票员坚持要把两人轰下了车。
赵伟灵机一动,堵着门口不下车,与售票员据理力争,后面的乘客上不去,纷纷指责售票员不知变通。
赵伟成功发动了群众斗群众,车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司机沉不住气了,嚷了一句:“好烦哦,让他俩上车!”
售票员悻悻的闪开,放两人上来,车上乘客其实并不多,两人上去后居然各自混了个座,刚刚坐下,宁向东腰间的传呼响了。
低头一看代码:姓宋,女士,没有回电号码,有一条语音留言的提示。
这个语音留言保存在传呼机主的信箱里,需要用固定电话提取才能听。
是宋小青打的。
宁向东想了想,忍住当时就想下车找电话的冲动,还是等下班再说吧。
坐公交车就快多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两个人下车后,没敢在厂门口晃来晃去,躲到路边一个角落里。
等了好大一阵子,才看到并钢的大队人马纷至沓来。
三百人集结在厂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直到武钢派了几个人出来跟各工段的负责人进行交接,各分队才开始约束人员,整队待命。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程序上略有些复杂,等人员全部有了具体岗位后,就不需要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行动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实习的岗位,如何排班也完全按照武钢的布置进行。
质监站的人就十几个,在温技术的带领下,很快脱离了大部队,跟着武钢的人进了厂区。
武钢不愧是十大钢铁企业之一,一线生产厂区占地面积极其广大,生产的带钢卷材直接进入地下传送带运到成品库,完全不影响地面车辆以及行人的通过。
温技术看了大发感慨,并钢当时怎么没有采取这种运输方式。
这事宁向东倒是知道,并原地下有一条古河道,随着地势演变进化被埋没了,河道的流沙层在地下,这种不稳定的结构只适合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温技术是湖北人,自从来了武汉就以本地人自居,只是他讲话武汉人听着吃力,武汉人讲话他一脸懵懂,但并不妨碍拳拳爱家之心,此时听了宁向东解释后,由衷的感到,家乡的土壤结构都这么优越。
武钢的同志听说温技术老家是湖北后,客气的问道:“温技术大名怎么称呼?”
“二货,温二货。”
赵伟在旁边接过话来,认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