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出发已有月余,人人都以为他去寻找鲛人,而他确实是在往南海的方向而去。
对于女皇给他的任何任务,他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完成,没有想过一次拒绝或是争辩。无论他的任务是让他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还是只是一场无稽之谈,他都是一视同仁,从来不会区别对待。
只要是女皇的旨意,就是他心中最神圣的信仰。只要是女皇的交代,他就一定要让这次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人人都说沈平将军是老当益壮,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只是人人都没想到沈老将军英雄盖世一辈子,最后的一个任务竟然是去南海寻找鲛人。
这“最后一个任务”的说辞,是人们自己杜撰着加上的。毕竟以沈老将军的年岁很有可能就亡故在寻找鲛人的路上。就算他身体康健或是老天开恩,让他几年后能带着鲛人回来,难道女皇还还能给他派给别的差事?
再说了,鲛人之说本就不可信,沈老将军这一次怕是要一去不复返喽。
沈老将军带着大部队出城的时候,百姓们都来看热闹。
他们本以为是白家二兄弟出城,出来看热闹也不过就是看些滑稽戏。可是忽然见到出城的人换成了沈老将军,众人的感觉却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家纷纷感叹,真是形势比人强,连沈老将军这样铮铮铁骨的汉子,也不得不在女皇的淫威之下屈从于两个只会妖言惑众的人的无稽之谈。
沈老将军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哦。
沈府里的少将军早年间就战死沙场,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人们也说,沈老将军这一去,指不定就回不来了。这沈府里这么大的一个将军府,就也算是完了。
若是沈府完了,以后这朝廷的江山该由谁来保护呢?
百姓想到这的时候,看沈老将军的眼神就变了。
他们看他,不像是看他出征,希望他打个大胜仗回来的样子;他们看他也不觉得他是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看他和他的军队倒像是在看一行送葬之人,送走的是他们的将军和他们对整个朝廷的希望。
这些年女皇日渐年迈,再也不如从前有着那雷厉风行和杀伐决断的铁腕政策。她做事有些心慈手软,也有些拖泥带水。
被奴役惯了的百姓,忽然之间给他们放开枷锁。他们往往不知道珍惜这得来不易,却本应该就有的自由。反而觉得这身让他们造反上天胡作非为的好机会。
就像是那为开蒙的儿童一般。平日里你对他们抽抽打打管教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他们知道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可忽然有一日,你对他们变得温柔了,他们离开了那手板,便以为这天下的事情都可以做了。胡作非为也算不得什么。
被奴役的百姓,也如此。
从前他们在长街上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后来他们热闹起来敢大声说话了。一片太平祥和的样子,这本是好事情。
可大概在蜜罐里待着太久了,又有些变得不知足了。也不知这天下是什么样的,也不知这朝廷是什么样的。也总觉得这日子过成这样,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不好便都是朝廷的过错了。
日子过的好的人,会有抱怨,想让日子过的更好一些;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就更要抱怨,埋怨朝廷是最直接最让人觉得舒心的方式。
自从白家二兄弟入宫以后,百姓中就已经议论纷纷,无非就是这女皇已经年迈,早就不行了如何如何。这档子事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不过刚好碰到个沈将军去南海寻找鲛人的事。
茶余饭后自然是多了不少可以拿出来说的话题。
喜欢说这些事的,竟然是以年迈的长者居多。他们愿意说,显得自己见多识广,有些人也愿意听,显得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没见识。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便成了茶馆酒肆的常客,这样,掌柜们的生意就又红火起来了。
茶馆的一个角落里,凑起了一拨人。掌柜的一边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一边听着那桌客人煞有介事的演讲。通常若是他们说的不过火,掌柜也就只是听听,日后碰上喜欢的客人,就跟着说两句。若是他们说的过火,掌柜就会接着端茶送吃食的由头打断他们,这样也就免得出了什么事连累了自己。
这日,似乎是有了什么人带着新消息急于和大家分享,大家也都乐意听。
只见一个中年人咕咚咚牛饮一般喝了一大碗茶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突出“啊~”的一声舒快的气息以后,这才煞有介事的说:“我大表哥的妹夫的朋友是在南海打渔的渔民,常年在那的,带回来的消息,肯定可靠。”
生长在都城的人,觉得大多数是一辈子没见过海的。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父辈祖辈或是他们的子辈孙辈都没见过海。他们对海是有一种极大的向往和憧憬,而且觉得那是个和自己说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神秘的地方。不要说什么寻找鲛人,就是去南海这件事,就已经够能刺激他们的神经了。
对于“渔民”这个在海边再普通不过的职业。他们并不以为是和庄稼汉差不多的性质,他们只觉得渔民什么的是值得尊敬值得崇拜的。他们竟然可以驾着一叶扁舟在海上航行,乘风破浪对抗那海里的汹涌澎湃甚至是画本上说的海怪,这些人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不可告人的功夫在身上的。
是的,他们对“船”的认知无非就是都城附近几条小河上的那一页扁舟,在风平浪静的天气里还摇摇晃晃。这样的船能在海上航行,简直不敢想象。
故此,如果有人说是带回来从渔民嘴里传来的消息,都城的百姓十有八九都会信以为真。因为有如此神奇力量的人必然看到的也是旁人所看不到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呢?
在众人都纷纷点头并用好奇苛求知识的眼睛看着那中年人的时候,他才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那位朋友可是说了,他在南海附近看见沈将军了。你们猜沈将军在干嘛?”
“在干嘛呀?”
“在开坛做法。”
“做法?”
“是啊。请鲛人可不是要开坛做法吗?沈将军亲自开坛做法,估计是看到鲛人了。只是没有鲛人的同意,不敢轻易下海罢了。做法以后,征得同意,沈将军自然会取那鲛人的血肉。”
一个平时做杀猪生意的屠夫听了“血肉”二字就想到了自己平日营生里的那种血腥场面。他虽然没见过鲛人,不知道鲛人的性情如何,可是他知道他手里的猪是没有一个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血肉奉献出来的。他想着鲛人大抵也是该如此的。
他说:“开坛做法以后,那鲛人就能愿意自己献出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