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笑容满面,紧紧捏着银子道:“这不是怠慢客人了吗!不如小的端条长凳搁在二楼廊下,两位少爷先坐着乘凉。小人再配些茶水瓜果,两位少爷先吃着,等雅间空出来,再请二位进去。这安排好不好?”
聿真笑道:“这样好。”
掌柜十分高兴,当下领着他们去楼上,就在廊下摆了条长凳,又寻了一张茶几,摆些清茶点心和瓜果,倒是一个观景的好座位,比在雅间里还凉快呢。
聿真“咦”了一声,道:“这外面很不错。你们怎不在这廊下安排些座位?可居高望远。”
掌柜的忙赔笑道:“这走廊窄了些,要是摆几张桌子,上茶送水的挤来挤去不方便。要是把客人烫了不得了。再说这边朝西,下午有夕晒。晚上才好些。”
聿真这才不问了。
谨海笑道:“他们生意人,比你精明多了,若可行,早就实行了,还等到你来提醒?”
聿真道:“我不精明,你今日却沾了我的光了。”
谨海笑道:“那这茶资我来请。”
说话间,两人坐下。
聿真又拉了掌柜的,不放他走,问他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官府百姓、刘家李家欧阳家、李菡瑶落无尘刘诗雨等男男女女公事私事,打听消息。
掌柜的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况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谨海和聿真听了不少消息。
那雅间的人见他们在廊上等,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本着奇货可居,原本打算走了,他也不肯走了,竟也打算在此过夜。而别人见他们坐在廊下,又凉快又敞亮,便也效仿他们,要掌柜的另添桌凳、摆茶果。
掌柜的想赚钱,又不愿扫客人兴,只得让小二如法炮制,添了几个座位,小心翼翼地伺候。
聿真和谨海无奈苦笑。
“这走廊要拓宽了。”
掌柜的暗想。
得跟东家提一提。
刘家别苑,刘诗雨回来后,便在父亲床前侍疾。
刘老爷见自己一“病”,女儿便回来了,十分欣慰,自认对刘家尚未失去掌控权,女儿还算孝顺知眼色,面上却丝毫不露,拖着虚弱的身子,挣扎起来,颤颤巍巍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我并不要紧。人老了,天气又热,这痛那痒的,都是难免的。你有公事,要是这么的,被我连累,这官也做不得了。快回去!我有你娘照顾。”
刘诗雨微笑道:“衙门里有欧阳妹妹坐镇,女儿告了假的。不论做多大的官,也不能不事亲长。朝廷不还有丁忧制么。可见孝道至上,官员也要做人。”一面说,一面侧身在床沿坐了,端过母亲手里的碗,亲自喂汤药。
刘老爷听见说欧阳薇薇上衙了,心里咯噔一下,不安起来,唯恐自己这一闹,让欧阳薇薇得了机会,在李菡瑶面前露了脸,从此压过女儿一头。
女儿舀了汤药,送到嘴边。
他张口喝了,又劝:“喝了这碗药,你就回去吧。你是主官,你不在,怎么能成呢。现在可是有许多人都看着你呢……唔……欧阳家那丫头,到底不如你……”
刘诗雨手下不停,嘴上道:“等爹爹好了我再去,缺一天半天的,不要紧。娘年纪大了,也不能操劳,倘若娘再累病了,哥哥又不在家,我更慌了。”
坚持将药喂完了。
又接过丫头手上的漱盅,伺候父亲漱口。
又让夕儿拧热毛巾来,替父亲擦脸、擦手。
觉得父亲中衣汗湿了,又张罗着让丫头伺候着换下来,穿一身干爽柔软的中衣。
一番忙乱后,刘老爷也累了,躺下装睡,闭着眼道:“我就睡了。你快回衙门吧。”
刚才换衣时,刘诗雨避出去了,这会子进来,又在床边坐下,摇着檀香扇替父亲扇着,道:“不急,等爹爹睡了我再走。晚饭父亲想吃什么,我吩咐她们做。”
刘老爷:“……”
女儿这么孝顺,他该满意了。
可是,为何心中不安呢?
刘诗雨摇着扇子想:你若不安,赶紧好了吧。
迷迷糊糊的,刘老爷睡着了。
刘诗雨起身,正要将扇子交给丫鬟,忽见他又睁开眼,忙俯身低问:“爹爹可要喝水?”
刘老爷忙摇头。
刘诗雨又坐下,继续扇。
手都扇酸了。
暮色降临,刘老爷终于睡沉了。
刘诗雨吩咐丫鬟婆子好生照料,又劝母亲在隔壁睡了,她才脱身,匆匆回到自己院子。
那林知秋也刚睡醒,喝了一杯浓茶,彻底醒神后,又去到书桌前,开始作画。刘诗雨透过窗户看见他弯着腰、全神贯注在笔端,生恐打搅了他,不敢进去,且站在外面,等他这一段结束。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天黑透了。
明画早点上几盏玻璃罩的灯。
屋里亮如白昼。
外面却只点了一盏灯笼。
刘诗雨怕外面太亮,影响林知秋。不但不许外面点灯,也不许人吵。事实上,她离开父亲的丹枫院不到一刻钟,就有丫鬟来回禀,说老爷醒了。也不知是父亲听说她来见林知秋,心里不满,特吩咐人来告诉她,还是母亲吩咐的。她回说:知道了。厨房里熬了清润莲子羹、香咸鱼片粥、清甜紫米羹、鸡丝粥,先伺候老爷吃。我待会就来。
丫鬟只得回去了。
刘诗雨直等到林知秋中途搁笔,唤明画上茶的工夫,她才趁机接过茶盘,亲自端进去了。
无人知道她对林知秋说了什么,明画只看见姑爷满脸兴奋和激动,精神抖擞仿佛清晨刚起床,而姑娘也吩咐小厨房,叫熬参茶和宵夜,给姑爷晚上用。
刘诗雨出来后,依旧去丹枫院,伺候父亲吃粥喝药、洗脸打扇,做孝顺女儿。
刘老爷哼哼唧唧,说身上不舒坦,再也没提织造衙门的事,况且天也晚了,要去衙门也是明天去。
刘诗雨看出父亲不高兴。
她只能尽力伺候、屈就。
她依稀觉得,父母虽疼爱她,但疼爱的是以前未嫁的女儿,而不是嫁给了林知秋的女儿。这中间的微妙之处,非经历过成家立业的人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