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心思一转,有些明白了:梅子涵定然是火凰滢的旧相识在青楼的旧相识。
文人士子大多喜爱吟风弄月,举办诗酒茶会之时,常爱招些优伶弹唱助兴,火凰滢以前是青楼的红牌、有名的才女,又是清官人,最受他们青睐,想必就在那时候结识了梅子涵。火凰滢难得有羞涩的时候,看来这梅子涵对她别有情义,否则她不会说出有把握的话;或者,她知道梅子涵的喜好,笃定能给出令梅子涵动心的条件。
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李菡瑶丢给火凰滢一个鼓励的微笑,转头随刘嘉平进去,刘诗雨还等着拜堂呢,耽误不得。
一进院子便看见几张新面孔。原来,刘嘉平所说的那几个文人学子也听见外面喧哗,也出来看究竟,正碰上刘嘉平引着李菡瑶一行人进来,忙上前见礼。
刚才刘嘉平说他们名字时,李菡瑶感觉一个都不认识,此时却在他们之中发现一张熟面孔。
她刚要招呼对方,对面几人已经先开口了,不是招呼她,而是招呼她身后的落无尘和火凰滢:
“火姑娘好。”
“子安兄!”
“落兄竟也在此?不是说去了徽州了么?”
落无尘和火凰滢忙回:
“梅公子。”
“白兄,陆兄,邱贤弟,梅兄。在下原是去了徽州,才过来这边,也是今天刚到。”
段存睿、赵朝宗等也过来了。
李菡瑶见他们说的热闹,不好插嘴,便静等他们寒暄后再引见,并不急于上前表现自己。
然她不表现,落无尘和火凰滢都没忘了她,同对方招呼罢,便拉过来一一替她引见,道:“这是白兄,单名一个墨字,表字文渊。这位是陆兄……”
李菡瑶对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笑道:“原来你就是白墨白先生。初听这名字,我还当谁呢,竟是旧相识。”
落无尘诧异道:“你们认识?”
火凰滢则娇笑道:“姑娘别叫他白先生,他听了浑身不自在。就叫他浪荡子,他喜欢的很。”
白墨笑嘻嘻道:“浪子好。还是火姑娘知道在下,可见佳人时时惦记我,知道我的喜好。”
火凰滢张嘴就要反驳,然瞅着他又噗嗤一声笑了,美目波光潋滟,似懒得计较般,白了他一眼。
白墨又转向李菡瑶,神情大咧咧的,很是随意,问出来的问题却犀利的很,他道:“李姑娘听着‘白墨’这个名字,是否想着他跟落子安一样风光霁月?谁知竟是我这么个人。是否很失望?觉得名不副实?”
众人都静下来,看着李菡瑶,看她怎样回应。这是考验一个人应对能力的时候:若是应对的好呢,这白墨说不定能被她风采和气度折服,从而投靠她;若是说的不好,不能折服对方事小,得罪人才是笑话呢。
原来这白墨虽年轻,诗文和书画却是极有名的,长相俊雅,衣着打扮也十分清雅,行事却放浪不羁,举止又粗俗,毫无读书人的形象,又爱在诗画上落款“文浪子”,所以大家送了这个号给他,真名倒不显了。
李菡瑶偶然间跟他相遇,赌过一盘棋,赢了他一幅画,却不知他叫白墨,只称他“文浪子”。
白墨输了画不肯依,非赖着李菡瑶请他吃饭。李菡瑶喜欢他率性,便请他去酒楼,安排了丰盛酒菜。饭桌上,他用手抓骨头啃,嘴里含着饭说话,喝茶喝酒都是一气灌下去,吃完捏着牙签剔牙,十分悠然自得。
李菡瑶没有故意讨好他,而是毫不留情地、嫌弃地指责他没形象,怪他把饭喷到自己碗里了,嘴上这样说,行为却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孜孜不倦地与他讨论诗文书画,听到精彩处对他大加赞赏,然后又请晚饭。
因此一节,白墨才有这一问。
李菡瑶道:“是有些意外。”
白墨笑问:“怎么意外?”
他竟要追问到底了。
李菡瑶道:“我身边有一位牛马贩子,叫胡清风……”
白墨忙道:“我听说过他。”
李菡瑶笑吟吟道:“胡清风在市井间干着贩卖牛马的勾当,其言行举止、气度风采却清新脱俗,差不多的读书人也比不上他文雅。而你这浪子,长相俊雅,气质高华,诗词文章和绘画更是清新,蕴含田园之风,行事举止却率性不羁,比那真正的牛马贩子还要粗俗。胡清风是把俗事做到极致,倒有了清雅之味;你是把雅事做到极致,看去俗不可耐。你二人行事虽南辕北辙,都妙不可言。”
白墨先是睁大眼睛,听完才哈哈大笑,跺脚道:“好!好!好!不愧是李菡瑶,名不虚传!”又道:“有机会倒要见见那牛贩子,看他可真清新脱俗。”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跺脚拍手,表达他对李菡瑶的欣赏之意,清雅形象瞬间坍塌。
落无尘等都欣然而笑。
若李菡瑶夸白墨,说他“不拘小节”“是真名士自风流”什么的,虽坦白却无新意,且有奉承的嫌疑,白墨听了未必会喜欢;但李菡瑶却拿他跟胡清风比,说他们一个把雅事做到极致,一个把俗事做到极致,都妙不可言,是褒是贬,则任凭各人领会,十分的意味深长。
这对比不仅鲜明且很精辟,暗含招揽之意:众所周知,胡清风虽是牛贩子,却被李菡瑶重用,一个牛贩子尚且如此,若是白墨去了,还能被冷落?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李菡瑶手下除了胡清风,还有个杀猪的叶屠夫,若去了,岂不要跟牛贩子和屠夫为伍?万万不能去,去了就是自甘堕落。
白墨笑完,斜睨着李菡瑶道:“你这丫头,费了这么大心思讨好我,是否想说服拉拢我?”
李菡瑶笑道:“绝无此意。”
白墨板脸道:“你瞧不上我这浪子?”
李菡瑶摇头道:“并非瞧不上。你诗文虽好,但我怀疑你整天吟诗作画、抚琴弄箫,根本不懂治理经济民生”白墨瞬间瞪大眼睛,十分的气愤“不过就算你不会做官也不要紧,我最擅用人了,定能让你发挥所长。”
白墨叫道:“你想激将?这并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