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问:“是谁?”
他心头有了不妙的感觉,觉得这其中定有内情,而这内情才是火凰滢背叛他、离开他的原因。
火凰滢道:“我自己。”
说着转身去继续粘胡子。
简繁神情一呆,问:“你为何要给自己下毒?”
火凰滢问:“大人是否以为婢子陷害江姨娘?”
简繁道:“难道不是?”
火凰滢道:“江姨娘想害我证据确凿,不过我没等她下手,便抢先一步给自己下了毒。”
简繁不可置信道:“你为何不告诉本官?你若告诉了,本官定会替你主持公道。何必自己铤而走险,差点丢了性命。”他无法理解火凰滢的想法。
火凰滢冷笑道:“告诉大人?江姨娘还会被处死吗?”
简繁:“……”
肯定不会!可是自己给自己下毒,若是丢了性命,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火凰滢仿佛看出他的疑问,一股脑儿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她和太太都想害我,我岂能坐以待毙,定要她们付出代价!告诉大人,大人如此爱惜颜面,家丑不能外扬,至多将她幽禁而已;除非我命悬一线,大人才会动雷霆之怒,即便不为我讨公道,也不容人挑战权威!
“所以,我非得中毒。但若是任江姨娘下毒,我必然丧命;我自己下,却可以掌握药量,保住性命。我计算好了药量和大人落衙的时间,原本万无一失,谁知大人那天竟然比预定的时间晚回来半个时辰,以至于我险些丧命。我付出这样代价,大人只处置了江姨娘,太太却连个申饬都没落下。大人明知太太在其中推波助澜,只因她是正妻,与大人夫妻一体,便装糊涂过了。真让婢子心寒!”
她并未奢望简繁的爱,可是简繁身居高位,却连最基本的公正都做不到,还整天说如何爱她,真令她不齿,所以,她的口气极尽轻蔑和嘲讽。
简繁惊悚地看着火凰滢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一步一步,连他也被算计在内。可是他看着这样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火美人,胸腔被浓浓的情感胀满,有些酸、有些涩,更多的是闷痛和窒息。
此刻的火凰滢,像当年的苏莫琳,也像当年的梁心铭,其狠辣和大胆却比那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越发爱她了,深深沦陷。
这爱求而不得,更致命!
曾经,他也像火凰滢一样无惧无畏、敢作敢当。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但也一身轻松;随着年龄的增长,功名、利禄、财富、美人……得到越多,背负就越多,行事也越来越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再不复少年飞扬。
他道:“并非本官袒护夫人。凡事要讲证据。夫人并未动手,我只能杀鸡儆猴,借惩治江姨娘警告她。她也知道厉害了。这些日子不对你好多了吗?”
火凰滢轻笑道:“大人真是小瞧了女人呢。我再待下去,迟早要送命,不然就是我杀了太太,不可能相安无事。哼,她以为我想攀富贵,却不知我身不由己,若有机会,绝不会留在简家!大人袒护她也罢,警告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简繁苦涩道:“姑娘有志气,不愿留在本官身边,直接走便是,为何要扮作本官呢?倘或被人看破,岂不危险?姑娘,听本官一句劝,放手吧。”
火凰滢轻笑道:“婢子要替大人做一日宰相。放心,肯定比大人做的好,不会辱没了大人官声。”
简繁听得心惊胆战。
这是要借他身份行事?
做什么事呢?
替谁办事呢?
他问:“你替谁做事?不会是王壑。难道是李菡瑶?她真的来了京城?你要救她?”
火凰滢已经粘好了胡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听见他问,也不回答,两手高高抬起,提着什么东西,走到那边镜子前,对着镜子在脸上抹来抹去,又扭着身子、举着靶镜前后对照,弄了好一会儿才走回来。
简繁盯着她,目瞪口呆。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走来!
那走路姿势都有几分像。
火凰滢对他的震撼视若无睹。她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一手举着靶镜,一手抓着眉笔,照照镜子,再看看简繁,然后在眉上轻轻勾勒,专注而用心。
她好些日子没修眉毛了,依然长不出简繁的一双浓眉,眼下只能通过描画补充。不然,总不能将简繁的眉毛也刮下来,贴在她脸上。这可不容易,一个不好贴得乱七八糟,或者不小心蹭一下,掉下一撮来,岂不露馅了?所以,她便一根一根地画得纤毫毕现,而不是横着描。
简繁实在忍不住,“姑娘……”
火凰滢不等他说下去,便打断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唉,终究还是经不起细看的。好在本官近日身体不适,有些咳嗽,声音变了也难免。皇城兵变,在这敏感之时,本官身为宰相,为避嫌疑,还是轻易别见人。”
那声音,自然是粗着嗓子的。
简繁默然,枉费他揪心难受,谁知人家连应对之策都想好了呢,且正是他的行事风格。
接着是穿朝靴。
火凰滢往简繁的靴子里塞了几双夹棉花的鞋垫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既增高了,也防止靴子太大而走不稳,等弄好,身子拔高了一节。
再是系斗篷、围毛领,这样一来,便没人看见她的脖子,也就发现不了她没有喉结。
全部弄完,她看向简繁,宰相大人被刮了胡子、褪去官服,没了威仪,任人宰割,
“委屈大人片刻了。”
“你待如何?”
“扶大人去歇息。”
她扶起简繁,走向衣柜,将宰相大人塞进了柜子。简繁不过是偶尔在书房歇息,这衣柜用来临时存放衣物,所以很宽敞,装个人绰绰有余。
火凰滢又倒了杯水来,加了点药粉在里面,给简繁硬灌进去,才轻笑道:“睡吧。”
简繁眼看她要离开,急道:“姑娘,不论你此去做什么,都要小心!若是暴露了,也别慌张,只说本官身子不适,派你出面……他们若不信,只管回来……找本官,本官替你……遮掩。火儿,你要……相信我……”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话语不连贯了,却努力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