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微笑道:“你竟也欲情故纵?”
火凰滢靠在对面椅内,媚眼慵睁,懒洋洋道:“小女子才不会对男人欲情故纵。”
简繁问:“那是何意?”
火凰滢道:“小女子是嫌弃大人。”
简繁大感兴趣,“哦?愿闻其详。”
一点没有被嫌弃的不悦。
火凰滢斜睨他道:“大人看着像个人物,怎的跟那些下流东西一样急色?”一面想“其实就是一样”。
简繁忙问:“你待如何?”
火凰滢道:“大人既然要收了小女子,就算不能三媒六证,也该弄一顶小轿来,把小女子从这烟花之地抬走。在这地方,大人也不嫌脏了身子?”
脸上笑的明艳,眼神却冷。
简繁沉吟道:“你这说的在理。是本官孟浪了,唐突了姑娘,望姑娘莫要生气。火儿,过来!”
他向火凰滢招手。
火凰滢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道:“弹支曲子我听。”
火凰滢道:“累了,不想弹。”
简繁微笑问:“这是生气了?”
火凰滢道:“才懒得生气。伤身!”
简繁不厌其烦,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做什么?这么晚了,你又不许本官碰你,又不肯弹琴唱曲罢了,咱们安安静静说话吧。难得月色这么美,月下赏荷,更有一番韵致,别船的丝竹之音可为我们助兴。”
火凰滢道:“大人此言极妙。”
其实这话合她心意罢了。
两人便到船头赏花赏月。
伏在栏杆旁,看月华如水,倾泻在黛青色亭亭的荷叶上,竟压不弯它们;荷花点点如星,缀在其中。白日里,田湖的荷便给人“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感;夜晚的暗,更延伸了这无穷的碧,延伸向天幕低垂的无尽头。
头顶的月、星都无声。
船下的水轻柔低语。
周围的丝竹声果成了伴奏。
火凰滢沐浴在这样的月光下,不自觉也收敛了浑身的火热,声音和笑容亦轻柔起来,向简繁道:“大人今天来,可听说江南第一才女公开招赘婿的事?”
简繁道:“尚未曾听说。”
火凰滢道:“大人微服到此,这样的消息竟不知?”
简繁道:“烟花之地,各类消息散播最快,本官来此,便是想听一些传言。你说,本官听着呢。”
若是之前,火凰滢定会嘲笑他“大人竟不是来寻乐的,竟是来打听消息的”,此时却未揭破他,而是娓娓道来,“这江南第一才女是纺织业女少东……”
她从李菡瑶三道关选婿说起,一直说到今天下午潘家画舫上捉奸,潘家和李家结下不解之仇。
简繁听她满嘴都是“听说”,笑问:“你这满口全是听说来的,就没些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火凰滢道:“正要问大人。依大人看,这江南第一才女和潘贵妃家族对上,最终谁会胜出?”
简繁心想,这还用问吗?
他嘴上却道:“本官初来乍到,火儿却是与那李姑娘并列江南四大才女,有何高见呢?”
火凰滢吃吃笑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又道女子不得参政本朝虽出了个梁心铭,却是顶着男人的名字。大人是钦差,此事又牵连贵妃族亲、朝廷官员,小女子身在风尘,虽有幸伺候大人,怎敢胡言乱语,影响大人的判断呢?不如大人亲自去瞧瞧,便有决断了。”
简繁忍不住打心眼里爱她听听这话,分明对这事十分关注,可是一套话却说得滴水不漏。
哦不,还是漏出些许破绽的:这番话,影射古今以来对女子的限制,和当朝的政治格局,她遵从这限制,又巧妙地突破这限制,怂恿他过问这件事。
这哪像寻常女子的手段!
简繁笑道:“今晚可不成……”
话未说完,便瞧见月光下一艘两层的画舫向这边靠过来,很快靠近,随从上前问答。
宁致远和魏若锦来了。
简繁忙令请宁致远过来。
火凰滢笑吟吟的赖在主舱不肯走,简繁也未赶她,宁致远进来时,一眼看见简繁身边坐着一位火红衣衫的美貌女子,不禁一愣,随后急忙垂眸不敢正视。
火凰滢却放肆地将他看了个仔细。
简繁已知她性子就是如此,也不在意,只招呼宁致远坐下,问夤夜赶来,究竟有何急事。
宁致远便将兴宇发生的事说了。
火凰滢听得一双美目粲然,听完便盯着简繁,要看他是何反应,接下来又会如何处置。
简繁神情淡然,沉吟不语。
他是靖康八年状元,与宁致远之父同科,私交颇厚。当年西北纺织工人暴动,《劳动法》推出,他和宁父参加江南观政,是何等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而今,他已经位居户部尚书。今年江南无水患旱灾,他奉旨来江南,是为巡查江南经济税务。在来霞照之前,已经耳闻潘织造在江南所作所为,但他却没了当年的锋芒,二十年宦海沉浮,早已磨平了他的锋锐!
官场积弊深厚、纺织业溃烂不成样子,连王亨和梁心铭都无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当年,梁心铭不也是锋芒毕露吗!比他更甚。那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知府位上便扳倒了当朝左相,举手毁掉白虎王谋反大计,其锋芒和手段令天下男子都为之侧目,如今面对潘贵妃,一样束手无策。
皆因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不过,眼下事情似乎有了转机,潘织造若真替潘贵妃私造皇后衣,倒是一个机会……
简繁感到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无意间一瞥,看见火凰滢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更生出一股豪情: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能力、魄力,从心底里折服他,而非屈服于他的权势和地位。
“走,去兴宇!”
简繁霍然起身。
宁致远大喜。
火凰滢娇笑道:“大人,小女子也想去瞧个热闹。”
简繁正要让她看到自己的风采,听了这话,心里早许了,面上却为难:“你这般模样怎好去?”
火凰滢道:“我扮成个小子。”
简繁心想这倒有趣,便应了。
宁致远见状,回去后也让魏若锦扮成个少年,跟自己一块去。魏若锦从未做过此出格之事,害怕的很,推辞道:“我就留在船上等你……”话未说完,宁致远急叫“不可!”
魏若锦诧异,为何这样紧张?
宁致远见她不解,又怕她坚持留下,便凑近她嘀咕了一番话,将落无尘中暗算的事说了。他倒不怕落无尘侵犯魏若锦,只是若留他二人在船上,哪怕什么也没做,哪怕有下人在侧,将来事泄露,对魏若锦也不利。
魏若锦听得霞飞满面,再不肯留下,急忙去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