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马尔科，意识已存在于双贤城梦境系统中。

由平克转交响虎再到詹姆斯手中的权限授权数据，被反向推导出作用模式后，能够轻易推断出各类针对具体单体梦境系统更高级别权限的作用机理。

以此为基础，梦境事务管理处编写了针对虚无的核心思维程序、显性记忆程序以及所有可能的权限存储体的检测程序。

这基本可以检验出绝大多数虚无内载程序中能够威胁甚至毁坏双贤城梦境系统的权限是否存在。

这套检测程序甚至基本能检测出譬如宪卫体系人员拥有的一些在多个不同梦境系统均能发挥作用的普适性权限。

这种检测能力的出现是因为詹姆斯在反向推导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隐藏后门，然后想起了曾经出现在终焉镇的福克尔博，所以专门针对这类普适性权限做出了针对性的全线检测内容。

做到这种程度却仍旧强调知识绝大多数而已，是因为法约尔提出的一种假想。

说是假想也并不完全，因为那是曾经出现过的现实。

因为所有他们能够查得出来的权限，更近似于一种授权形式，基本运用的都是系统程序里预留的后门，比如检测到某某就准许某某这些程序段中可以找到蛛丝马迹的权限迹象。

他们所谓的检测程序，也不过是甄选这类特例程序，一条条去试目标虚无的核心思维程序在执行过程中会否被系统认定为特例，如果是，那么显然就具备权限。

这有点像拿你的账号密码登录到一个完全复制原网站用户数据资料的平台上去试你能不能删帖，如果能，那你必定就是管理员。

哪怕你并不是通过管理员权限进行操作，而是更高一级的能够进入后台直接编辑源代码的方式。

那么你也必须满足某些特定需求才能对源代码进行操作，那么即使在网页论坛层面你并不拥有权限，但在整体数据库中你依旧会被检验出判定为特殊。

法约尔提出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形式，那就是，如果梦境系统程序被激活或者拥有了自我意识，就好像他们的核心思维程序中的自我意识这样的人格化意识，那可能对双贤城梦境系统来说，同样可能是具备毁灭性的结果。

但他们并不能知道，这种自我意识如何激活。

因为就梦境系统而言虽然能够进行各类复杂运算推理，但基本都是按照固定的数据库程序逻辑运行，并不具备主观意识。

而且梦境系统的程序中人类对AI的可能产生可谓是严防死守，彻底斩断了梦境系统自然产生主观意识的任何可能。

但法约尔也好，詹姆斯也好，所有的果核人类以及虚无都清楚，果核梦境系统曾经有过主观意识。

它曾经与某个名为史克的家伙的人格意识融合，从而拥有了主观意识。

自尊严战争以来，原本果核母体的梦境系统程序经过无数次简化与微型化处理，也因此诞生了如城邦、聚居点以及类似曾经的BC2764废弃物分离回收站、军方的飞行堡垒，以及各种临时进入的车载梦境系统乃至詹姆斯自己搞出的简易梦境系统这样的存在。

但在主题程序结构上，其实梦境系统基本都是复制于梦境母体，从未进行太大的修改。

也即，其中仍旧存在着史克的控制权限与融入片段，只要产生信息交换他依旧可以如同当初控制母体梦境系统那样控制所有的梦境系统。

詹姆斯和法约尔并不清楚那种人格化主观意识究竟是如何与主机逻辑融合的，他们也查不到类似的严防死守中例外存在的允许语句，查不到史克对梦境控制的权限根源。

按詹姆斯的猜测，各大城邦乃至最高评议会恐怕也并不清楚，所以在视史克为最大假想敌的前提下却未对梦境程序做太多修改。

也就是说，来人如果拥有那种意识融合的权限的话，他们是完全无法检测出来也不可能检测出来的。

这有点像检测有害病毒、细菌以及寄生虫卵的设备，遇上了可以控制你思维的催眠术，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

对斯宾格做过汇报之后，斯宾格与双贤城评议会商讨的最终结果是不必在意。

因为那种权限如果真的存在，也必定是一种普适性权限，不可能单单针对曾经的BC2764废弃物分离回收站梦境系统以及现在的双贤城梦境系统生效。

如果最高评议会也好宪卫局也好真的拥有这种权限能力，他们不可能将这种权限授予任何人，那不是毁坏双贤城梦境系统的能力，那是威胁与毁灭全人类所有梦境系统的权限。

即使他们真的疯到会授予某个人这种权限，也不可能因为要破坏双贤城的梦境系统而授予的。

因为一方面不值得，另一方面他们根本不知道双贤城梦境系统的存在。

更不可能的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预先给予一个马尔科这样其实内心有冤屈与怨恨的人那样的权限。

所以，在经过了这套检验程序的检验之后，马尔科被允许接入了双贤城的梦境系统。

兹事体大，双贤城有足够的戒备，所以马尔科最先接入的，并不是完整的梦境系统。

那是在双线成主干道坟堆大街（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双贤城的梦境系统本身就是坟堆镇扩建的）一栋建筑二楼的房间。

马尔科推开窗就能够看见坟堆大街上往来的人群，能俯瞰在早晚上下班的高峰阶段这条大街的熙攘景象以及平时略显悠闲的三五行人。

他也能打开门看见这栋建筑内部的走廊与在走廊中进过的人群，甚至能听见由于不那么好的隔音设置，隔壁男女摇晃床榻或者在其他位置做某种不可描述之事传过来的各种声响。

只是他无法走出门，无法跨越窗户，无法通过一层无形的屏障走出这个房间，他也无法将任务梦境物品穿过这层屏障传递出去。

若只是这样，马尔科还能接受。

但这层限制屏障甚至不限制他与任何人产生交流。

他以为他可以的，所以他曾经坐在门口打开着门尝试跟每一个走廊上路过的人微笑着打招呼，但是根本没有人理睬他。

他原本以为只是这些人冷淡而已，直至有一天他怒形于色的黑着眼眶站在门口隔着那层并不厚的屏障朝昨夜摇了一夜床的隔壁情侣怒吼：“你们TMD能不能有点节制？”

他怒吼的时候离那对情侣，是伸直胳膊就能抓住那位女士帽子的距离，然而那两个人却连眼角最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变动一下的路过了，似乎他的怒吼并不存在。

马尔科开始明白，他们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接触不到他，就如同他完全的透明一般。

可他看得见外界，听得见外面所有的声音。

人们行走的脚步声，走廊里轻声哼唱歌谣的声音，午夜大街上的醉汉含混不清的叫嚷声，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吵嚷、大笑以及摔破瓷器的声音，甚至月光沁润街道的声音。

那层屏障隔绝了他的一切，不让他对他看见的与听见的有任何回应。

马尔科站在打开的窗户边朝楼下经过的行人大声嘶喊，行人毫不觉察的经过。

他朝楼下扔羽毛笔、泼水乃至凳子以及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都会被窗口的屏障弹回来。

他徒劳无益的做着一切毫无意义且癫狂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察。

当入睡后第二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马尔科意识到，他正在遭受双贤城方面最严酷的刑罚，让一个拥有社会属性的人类，完全的隔离于社会，被影响而无法施加影响。

“这是报复我已经成为虚无，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么？”再一次的释放完疯狂之后，马尔科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轻声的如此问。

他误会了，这并不是刑罚，而是梦境事务处的一项安全隔离措施而已。

这间房间的确存在于坟堆大街76号二楼，但马尔科与屋内的一切却并不在房间内。

他身处于一个完全独立的梦境系统中，他所看见的与听见的一切，不过是传输过来的同步影像数据。

因为对检测程序并不放心，詹姆斯设计了这套隔离程序，目的是让进入双贤城的敌方背景人员以为进入了双贤城梦境系统，但实际却处于一个完全独立的摧毁了也不可惜的梦境系统内。

那隔绝马尔科对外界交流的全部信息的关押方式，并非是为了折磨他，而只是担心源自于他的任何信息会影响到双贤城梦境系统的稳定而已。

在误以为自己已经进入双贤城梦境系统的前提下，加上与外界的交流受到限制，如果他有什么权限的话应该会忍不住使用吧？

这就是詹姆斯对隔离期设置的想法。

在马尔科登入这个梦境系统的那天，斯宾格原本准备过来的。

从马尔科被俘之后，他经常隔几天就过来与马尔科闲聊几句，承受下一些他的冷言冷语并且不以为杵。

那次计划中的到访，他原本打算给马尔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譬如让马尔科先以完全旁观的姿态了解一下虚无社会之类的说辞。

这会加深马尔科误认为进入了双贤城梦境系统的想法，应该是有助于隔离检查的吧？斯宾格如是想。

至于之后，完成了隔离期之后直接将空间转移进梦境系统就行，也没必要告诉他存在隔离期这种东西，毕竟这种不信任无益于对于马尔科的感化。

他甚至还准备了一堆马尔科应该会感兴趣的书籍，打算给马尔科在无聊的时候解解闷。

并且，他还准备即使在这种完全隔离的状态中，仍旧定期用虚拟投影的方式进入那个单独的梦境空间拜访马尔科。

毕竟他希望做到的，是以怀柔的方式劝说与感化马尔科，而非逼迫。

然而，响虎带回来的那个消息中断了那次拜访。

斯宾格为此还专门书写了一封信笺，解释了未能到访的原因并婉转介绍了马尔科即将面临的待遇。

但斯宾格身边对马尔科屡次羞辱斯宾格早已不忿的护卫，刻意未做任何提醒的将装着信笺与书籍的存储器丢在了马尔科的探索者机体旁边。

以马尔科的恶劣态度，在不觉得有任何必要的前提下自然不会主动取过来看里面是什么。

所以他就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带到了登录处并登录进了梦境系统中。

从发现双贤城的梦境系统登录设备到登录入双贤城梦境系统，马尔科一直处于极度的震惊状态。

这群虚无居然拥有了人类最核心的梦境系统技术，危害性与剿灭力度必须上调数个等级。

这是仍处于人类立场的马尔科，在当时的第一反应。

然后，未经任何说明，他就出现在了这个屋子里。

作为军事理论领域具备最高等级学位的马尔科教授，是一位相当耐得住寂寞的坚毅的人。

这从他被关押在双贤城现实世界的仓储区两个月心志丝毫未受影响就能看得出。

那时候，伸出在主要关节都被拧松了连接螺栓的他，连做出类似坐起这样的动作几乎都需要人协助。

除了偶尔到访的斯宾格，以及定期给他的机体充能的看守人员，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也不存在任何娱乐项目。

马尔科仅凭在脑中推演各类战局变化，就熬过了两个月的时光。

他登录后身处的房间内各类生活物资非常齐全，以马尔科异常孤僻、冷漠且高傲，除了自己的专业对其他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性格，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主动与人交流的必要与需求。

马尔科觉得，只要有纸和笔，他能独处到天荒地老。

但登入梦境系统之前和之后的震惊毁坏了他良好的心态。

他心中产生了好奇，虚无的梦境系统技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们与尊严战争的罪魁祸首史克产生了联系？

如果这样的话，这场战争的级别必须被调整到最高等级，可人类方面却还在把它当做一场就是麻烦一点的寻常剿匪行动来处理而已。

这种对错误应对方式的焦虑与焦急让马尔科无法再心平气和的推演心中的战局变化，因为最关键的信息若无法确认，任何局部的战局胜负都是毫无意义的。

即使是这样的情绪下，马尔科也依旧维持表面的冷漠与若无其事长达一周的时间。

他本来预备斯宾格过来拜访的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然而斯宾格并没有来。

那并不是斯宾格的本意，他的确计划要来的。

只是抢收季之中繁忙的各类事务，以及包括建立海上力量所需的物资调配、海盗分基地建设的种种规划完全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

即便如此，他仍旧没忘记让护卫去看看马尔科的书看完了没有，需不需要新更换一批。

“大人，上次送去的时候，他就根本没要。”护卫如此回答。

斯宾格微微一笑，以为马尔科是有自己消遣时间的方式。

于是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叮嘱护卫去提醒詹姆斯以及法约尔如果马尔科有什么需求的话尽量满足。

但这类简单监控数据流的事情，早就不在詹姆斯与法约尔的亲自操作之下，而是交给了一个学徒级别的梦境事务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