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的观赏票有通票和组合票的区别,通票是单个格斗日当天随时可以多次入场观战的类型。
而组合票,则是管理委员会组合多场不同级别比赛限定在一定时段内观战的类别。
在票务收入分润的时候,自然是算入比赛奖金分发,高级别拿大头,低级别拿小头。
这其实是一种用高端赛事拉动低端赛事的组合营销方式,不然大家可能都只愿意看最高水准的王座赛,精英赛还可能能保证入座率,而预备赛就很难有人关注了。
管理委员会之所以如此扶持低端赛事,其实目的有三点。
其一是人员培养,新手如果贸然在高端赛事中登场,很容易在连场败绩中消磨信心。而逐渐升级的赛事激烈程度有一个适应过程,会让新手更容易稳定成长。
就连如今的诺丁亚尔,也都是从预备赛打起的,高端格斗团经常会从低端团购入角斗奴隶,或者将自己看好的新人租借到低级别比赛中锻炼。
其二是避免养刁观战者的胃口。探索者机体格斗全年度精彩的赛事或许就那么几场,人们在回味经典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会拿它与日常比赛做比较,这样会对日常赛事的精彩程度形成不满。
但有低级别赛事的衬托,高级别赛事显然每一场都显得精彩纷呈让人大呼过瘾,而其三,毕竟有人看的比赛才有人下注。
相对于高级别格斗团的发挥稳定,低级别格斗团状态往往不稳定造成的不确定性,导致在博彩中他们的投注率并不低于高级别赛事,而且相对更低的奖励分润就能安排他们的赛事。
可以说除了观赏票收入,在博彩项目上精英赛与预备赛才是管理委员会真正的主要收入来源。
王座赛虽然打得精彩观赏性高,但他们其实是用每场不菲的奖金养出来的。格斗管理委员会向来做的是高端拉兴趣低端走销量的生意策略。
对于组合票,管理委员会向来是三场一组合,精英赛开场王座赛压轴,中间安排预备赛,以尽可能的保持预备赛的人气。
但不可避免的,菜鸡互啄总是不那么遭人待见,预备赛的阶段相当多观战瘾头没那么大的观众都选择处理琐事或散散步。
所以在预备赛中全神贯注关注比赛的,基本除了赌徒就是格斗赛发烧友,这两种群体,显然不可能对棘齿之花过往的赫赫威名毫无了解。
仇家也好已经粉转路的曾经的拥趸也好,哪怕是对棘齿之花的风格不感冒的家伙也好,至少都会承认,棘齿之花打起来很彪很虎也很猛。
这似乎是浸透到棘齿之花每一滴机油每一颗零件中间的风格,让他们即使成为了人见人欺的菜鸡,打起来也显得有那么股子悲壮的味道,让人不由得不心生敬意。
就算是上一场响虎拖得平局的那场比赛,至少其他人倒下之前,那股子悍勇的劲儿还在。
就算再嘘响虎的无赖游走战术,至少他一台机体面对四台对手的时候居然也没放弃还在挣扎求存,也会让人觉得这很棘齿之花。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的是棘齿之花居然顶着一副乌龟壳出场了。
真正棘齿之花的忠实拥趸,早就已经不忍心看他们的比赛了,实在是因为落差太大太惨了他们承受不了,所以看台上根本没有棘齿之花的拥趸,都是路人。
但了解棘齿之花传统与过往的路人,也为今天出现的棘齿之花哗然了。
盾战是为什么出现的?就是为了限制棘齿之花而诞生的打法。
棘齿之花最擅长什么?一如他们一往无前的猛,他们直接碾碎了对自己的针对,成为了对盾战胜率最高的格斗团。
棘齿之花的角斗士也练习盾战的基本操作,但他们练只是为了了解,为了更有效的破盾战。
在重盾战法被发明以来这种打法就从来没有出现在棘齿之花的正式比赛中。
整片看台哗然,嘘声的喧嚣让离场溜腿儿的观众都忍不住好奇的探过头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于是旁边便立即有义愤填膺的好事者给他们科普。
是的,棘齿之花已经成为他们嘴里的笑话。
是的,他们都认为棘齿之花除了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们关注。
是的,他们在博彩和看比赛的时候议论的话题,都已经成了类似看笑话一样的猜棘齿之花这次能坚持几分钟再全灭,全灭前能干掉对方几个?
但这些都并不妨碍他们此时对以重盾战法出战的棘齿之花发出嘘声,都并不妨碍他们对棘齿之花的选择义愤填膺。
他们鄙夷的是这只格斗团对自身传统的背叛,愤怒的是棘齿之花对他们脑中残存敬意的侮辱。
简卡罗面无表情的站在甬道内的一扇田字格铁条窗前,听着外面传入的巨大嘘声。
他不是波利那样只知道胜负的莽夫,他当然能猜到此时观众的反应。
他甚至知道当消息传出去之后,他今晚返回驻地之后会迎接诸多已经离开棘齿之花的元老们赶来的诘难。
那会是将不弱于让棘齿之花分崩离析的那次争吵烈度的责难,他违背了传统。
是他以战术机密的由头,阻止了波利向任何人透漏这套战术的消息,不然这套战术根本没有机会实施。
说服波利很简单,因为波利也知道,虽然离开棘齿之花的这些人,都不吝于关键时刻拉上棘齿之花一把,但他们更想看到棘齿之花不死不活的模样。
因为这证明了在当初那场争执中简卡罗的错误与他们的正确。
棘齿之花可以活下去,但需要在他们的施舍与垂怜中活下去,而不是在简卡罗手里出现什么转机。
他们未必不会把可能给棘齿之花带来转机的这套战术,提前透漏给棘齿之花的对手,甚至未必不会为对方出谋划策。
像波利这样单纯觉得简卡罗既然看清了现实做出了改正,那么就尽力帮他的人并不多,除了波利也就两三个。
简卡罗连这两三个人都没让波利透漏,理由是给他们个惊喜,也避免他们不小心告诉其他人。
所以波利大概会在他们面前显摆有惊喜,却一定会信守承诺不会透漏任何内幕。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那两三个人是最在意所谓棘齿之花的传统的。
简卡罗并不在意外面传来的嘘声,不在意无论输赢他都将面对的诘难,不在意争执,他从来不缺乏面对这些的勇气。
毕竟从棘齿之花落到这般田地以来,他每天都面对着不逊色于此时的嘘声、嘲笑、责难,他习惯了。
那些愤怒的,感觉到自己对棘齿之花的感情被背叛了的,觉得传统被侮辱了的人,大概都觉得棘齿之花不如带着悲壮与光荣去死,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棘齿之花是他的,他才是对棘齿之花最有感情的人,他要棘齿之花活着。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奇酷拉站到了他的旁边,用带着浓浓嘲讽味道的低沉嗓音问。
简卡罗不理他,只是恶狠狠的顶着窗外,盯着那架着三只重盾缓缓前移的己方阵型,以及看着在对面出口处同样目瞪口呆的对方选手。
“我倒觉得,有点意思。”搭话的是诺丁亚尔,现在这座格斗场真正的王者,站到了简卡罗的另一侧。他带着些好奇和玩味的眼神同样透过铁格窗打量着窗外。
他本来在钢铁风暴格斗团的专用备战室备场下一个组合场王者赛的比赛,被巨大的嘘声所惊动,因为时间还长,所以干脆出来看看。
“哦?看见你所崇敬的查索迪亚留给齿之花的宝贵遗产被践踏,你居然觉得有意思?那你这崇敬倒才是真的有点意思喔。”奇酷拉似笑非笑的看着诺丁亚尔。
诺丁亚尔在所有的场合都宣称他对查索迪亚的崇敬。
即使在查索迪亚脱离角斗场之前,他几乎已经能够带领钢铁风暴与查索迪亚带领的棘齿之花打得有来有回了。
也有人传言,查索迪亚之所以离开格斗场,其实是因为已经压不住诺丁亚尔的风头。
为了避免格斗场王权交迭中失败的难堪,所以他其实是带着即将垮塌的不败传说狼狈的离开的。
但诺丁亚尔一直反对这种说法,他一直宣称查索迪亚是他最崇敬的角斗王,他离查索迪亚的水准还差得远。只是这种宣称在奇酷拉看来,未免有些虚伪。
诺丁亚尔依旧盯着窗外,嘴中却回应着说:
“其实我一直有些看不起简卡罗,但我记得查索迪亚跟我说过,他觉得棘齿之花真正的财富不是他带来的风格打法,而是简卡罗的执拗。”
“哦?”奇酷拉明显不信,在他看来诺丁亚尔不过是在捧杀简卡罗。
“查索迪亚说,他还是个不入流的角斗奴隶的时候,是当时还是小股东的简卡罗力排众议的选择了他作为核心,当时战绩并不怎么好。”诺丁亚尔微笑着说。
“大家都觉得他的打法太过简单粗暴,建议他丰富套路,当时的他也动摇了。是简卡罗痛骂了所有人,要求他坚持他的风格,这才有了棘齿之花最后的辉煌。”
“他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简卡罗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比他自己都相信。但他觉得简卡罗那么坚持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才有了最后棘齿之花的辉煌。”
简卡罗艰难的把眼睛从格斗场上移开,扭头看向诺丁亚尔,这话他自己都没听查索迪亚说过:“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诺丁亚尔却并不看他:“他离开之前,他还告诉了我他离开的真正原因,你想知道么?”
“想。”简卡罗几乎是在他的问题刚问出来的同时就截口答道。
诺丁亚尔却不再搭话,只是仍旧饶有兴趣的盯着窗外的战局,口中喃喃的小声着:“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呀这下你们危险了哦,简卡罗你不看吗?”
简卡罗不为所动,仍旧固执的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诺丁亚尔似乎终于满足了好奇心,从窗外将目光收回来温和的看回简卡罗:
“你也知道,我也说过,我一直有些看不起你。但既然查索迪亚说过,那你至少要证明他说的对,才值得我告诉你答案吧。”
好奇心满足之后,他好像对场上的战局不再关心了,于是转身向他自己的备战室走去,背对着简卡罗和奇酷拉挥了挥手:
“至少等到你的格斗团有资格跟我打一场的时候,赛前我再告诉你吧。”
简卡罗默然,也就是说,至少要他们升到王座赛段位,他才可能知道答案。
“呵呵呵呵呵,他真的以为,你还能带棘齿之花打回王者赛么?”奇酷拉开始在旁边笑了起来。
简卡罗不答,重新皱起他仿生面孔上的眉头将目光投回格斗场,看向那正激烈的战局。
“原本想放弃你们这名声彻底毁了的三流格斗团,可是听完诺丁亚尔的话,我突然又有了兴趣呢。投资要吗简卡罗,不影响你对棘齿之花的掌控权的那种。”
奇酷拉却不甘心被忽视,开始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呱噪。
……
当巨大的嘘声传来时,响虎觉得他自己的腿在抖,那巨大的声浪似乎带着强烈的恶意弥漫满整个格斗场的空气。
他有些惶恐,不是还没打吗?他们到底在嘘什么?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之前那场他拖平局的格斗,嘘声响起时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比赛中,所以并未分神顾及。
而之前他们的比赛中虽然出场时候总会有些嘘声和谩骂,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震耳欲聋过,所以很容易专心与专注的他并未太过在意。
而今天,好像他们刚一入场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惹来了所有人彻底的厌恶与敌视。
响虎第一次深刻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并不是在如终焉镇那样的地方打斗,而是在数十万人的注视、憎恨和厌恶中与人打斗。
他仓皇的四顾,却发现莫尔蒙、库卡和福安严重,是与他相似的惶恐,只是他们持盾的手还稳,不想他这样已经在发生明显的颤抖。
唯一目光坚定并清明的,只有迪亚亚尔。
响虎突然觉得储能器部位有心脏在打鼓一样开始狂跳,可能要糟了啊,他在心头狂叫。
他并未预料到会遭遇这样的气氛,也并没有想到,着看单上数十万人整齐的态度,居然会对他们形成如此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