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飞眼眸缩了缩,并未立刻应承下来。
郭支书将烟点上,一口接一口吸着,烟圈袅袅,在头顶盘旋一阵,弥漫在空气里。
这个常年行走在山间地头的老支书,眉头紧锁,黑红的脸庞隐藏在烟雾里,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香烟燃烧得很快,郭支书最后深吸一口,将烟头掐灭,随手丢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那里面,已经盛了不少烟头,烟灰散落在桌面上,看样子应该有些天没有收拾了。
“郭支书,村委会寻常没什么人来吧?”严飞眼神往烟灰缸上示意,开口道。
“就百十来号人,还有不少年轻人都出去了,平常没什么事,也不往这儿跑。除了司机,我偶尔过来转转,没来得及收拾,让你见笑了。”
郭支书随手扒拉了几下,桌上更乱了。
严飞摇头,“不忙,我来这里,完全是一时兴起。最近没什么事儿,不如让我跟着你,跑跑腿什么的。我对乡村的生活,比较感兴趣。”
郭支书有些诧异,随后点头应允,对严飞有了些许改观。
原本他以为,像严飞这样的人,应该看不上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没想到他如此上道,直接变成了免费的助理。看来,能够爬到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身份一转换,郭支书的态度立马变得热情起来,招呼严飞去了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面放了一张床和简单的家具。
“就住这里吧,简陋是简陋了点,一会从我家拿床被子过来。”
严飞点头,就这样住进了小郭村。
郭支书家离这里不远,走个百十来米就到了。
跟着他过去的时候,郭支书的老婆牛大娘正在做饭。
“小严来了?快进屋坐,饭马上就好。”
清炒的农家小菜,特意加了一碗腊肉,拌上辣椒,别有一番滋味。
牛大娘干活利索,等他们吃完饭,桌子已经收拾好了。
“走,带你去村里转转。”
郭支书领着严飞,在田间地头走着。
这里的村民,并非都住在一块,彼此之间隔着田地和山林,走一圈下来,天色已经擦黑。
晚饭后,严飞独自回到了村委会,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的太阳味儿,掏出手机看了看,回了几个信息,就开始看新闻。
全国各地,哪儿的新闻都有。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在窗外鸣叫着。
山村里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家的灯还亮着。
四周分外安静,严飞反而没了睡意,索性坐起来,看着被云层遮盖的一轮弯月,满头思绪浮上心头。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睡非睡的时候,好像总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话音模糊不清,时远时近,如同催眠曲。
听得多了,他反而不害怕了,只是对睡觉这件事,有些抵触。
如今他已经远离了熟悉的一切,那个声音,还会出现吗?
想着想着,严飞的眼皮慢慢下垂,意识开始模糊。
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玄在告诉他,他即将入睡。周身放松下来,大脑似睡非睡。
“要不要……”
“……再等等,也许……”
“……来不及了……他……”
“……迟早……魇……留下……”
“还不够……做……”
“不行……大人说了……”
耳边的声音说了很久,直到一阵黑暗袭来,严飞彻底睡了过去。
“啪!”
一条鞭子抽在严飞身上,抽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
“快点,没吃饭?赶不上队伍,抽死你丫的,呸!”
严飞扭头,一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手里拿着根血淋淋的长鞭,照着他的脑袋便抽了过来。
严飞伸手一挡,忍着被鞭子上的倒刺扣住的疼痛,紧紧将其握在了手中,双眼漆黑如墨,“敢抽我?”
对方显然没料到竟然有人敢反抗,顿时凶气大发,眼珠子瞪出了眼眶,“死耗子,今日不抽死你,我叫你爷爷!”
壮汉使劲一挥鞭子,严飞死攥着,没抽动,于是一脚朝他踹来,“还敢反抗?”
严飞一只手攥着鞭子,一只手顺势握住了壮汉的脚踝,侧身一闪,双手用力,利用巧劲将其摔在了地上。
对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严飞没给他机会,一拳又一拳砸在他面门上,拳拳到肉,直到对方晕死过去。
起身,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坳,身侧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幼都有,全都低着头,麻木地朝前方挪动着。
前面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同这名壮汉一样挥动鞭子的人,凶神恶煞且毫无理由便抽人。
队伍里的人全都身着古装,灰蒙蒙的一片。挥动鞭子的人身上穿着半副铠甲,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地方,偶尔瞧一眼被严飞打晕在地的人,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
四周一片灰蒙蒙的,隐约瞧见山峰的轮廓划破天空。
可视度不高,严飞拉住一名老者,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去哪儿?”
老人抬头,青黑的脸上,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森白的牙齿上方,鼻孔处露出的两个空洞里,有一丝幽光在闪烁。
严飞默默地放了手,老人继续前行,后面因为老人的动作而停止的队伍,又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又拉住一名小孩,小孩的面容同老者一样,只不过幽光不是在鼻孔,而是在嘴巴里。
连续观察了好几人,全都是一样的情况。女人的幽光在额间,年轻男人的幽光在双眼,老人和儿童的则分别在鼻孔和嘴巴里。
他们都不是人!
那些壮汉到底是做什么的?
严飞站在原地思索,忽然间脚下的壮汉动了。强壮的身躯从头顶开始如同烟雾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直到全身缩小了一半,变成了一具骷髅,缓缓爬起来,插进了前进的队伍里。
仔细看去,他的双手处,一边有一团淡淡的幽光。
鞭子从地上缓缓升起,悬在了严飞的身前,他没动。
一阵烟雾迅速将他全身包裹住,不等他抽身躲避,半副铠甲和令牌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鞭子,自发钻入了他的手心。
怎么回事?
严飞将鞭子甩了甩了,竟然甩不开。身上的衣服也撕扯不下来,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与地面粘在一起一样,竟然不能动弹!
发生这样的情况,严飞动作一阵后,迅速冷静下来。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他在梦里经历得多了,只是以往不是中途醒了过来,便是自行逃离了,被禁锢,还是第一次。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严飞仔细观察了下手里的鞭子,和周围的环境,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几名手持鞭子的人身上。
只有他们,和他是一样的。
持鞭子的是人,排队前行的是鬼,人却比鬼凶!
“啪!”
鞭子带动手臂往前挥去,一股戾气从心头涌上来。
严飞心头一凛,立刻控制住手臂,将鞭子藏到了身后。
从他身旁的走过的人,缓缓转头看他一眼,幽光微微闪动一瞬,继续低头前行。
绝不能被它控制!
严飞死死咬着下嘴唇,直到鲜血渗出,疼痛席卷大脑,眼神瞬间清醒……身体能动了!
他立刻将鞭子踩在脚下,绕身体一圈。
鞭子再次带动手臂往上挥,严飞一扭身子,用鞭子的倒刺将铠甲刮破,勾住系挂令牌的绳子,一松手,令牌掉落到地上,被他一脚踩住。
“原来,令牌才是源头!”
鞭子扔到一边,严飞用手攥住令牌。
手心里被刺的血痕犹在,点点渗入黑色令牌当中,将其染成了血色。
令牌正中间,一个浅白色的印记慢慢出现……
“小严?小严!起了没有?”
郭支书的大叫,将严飞惊醒。
他睁眼,已经是半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