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没过头顶,水下的冰凉刺激着头皮,让他越发清醒。
沿着岩壁往前游,上方的岩石逐渐贴近水面,有的已经没入水里,可供换气的地方不少,水面距离洞壁不到一臂,十分具有压迫感。
水质有些浑浊,手电的光照过去,只能看到前方四五米左右。没有护目镜,在水下睁眼,水流刺激眼球,十分不舒服。
不知水底有多深,严飞不敢贸然下潜,扶着倒垂的岩石一点点往里蹭。
越往前游,他发现水面越宽,滑动水波拍打岩石的声音越发难以分辨。
手指在岩石上拂过,他发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这些水,似乎在逐渐增多。
常年浸泡在水里的岩石,若没有水下植物,必会光滑无比,且有被水流侵蚀的痕迹,一般为纵向的深沟和细小的石缝。微生物在其上附着,人的手根本就抓不住。
一开始,水面下的岩石和露出水面的,界限分明,被湿气浸染的岩石,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粗糙,手指拂过,总会带下来一些碎石。而那些偶尔被水浸没的地方,则介于二者之间。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倒垂的岩石后面可能遮掩的出口,入水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改变方向。
如他所见,后面的空间确实大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水给填满了。
他手指扶着的地方,棱角分明,没有丝毫被水侵蚀过的痕迹。
回首望向来路,已经看不见倒垂的岩石,头顶处已贴近水面,四面已经全都浸没在水中。
仔细回想,先前尚有大片空间可供呼吸的岩石顶部,仿佛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来时的路已完全看不见,前方是一片未知。
严飞紧紧抓着旁边的岩石,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游到这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后面可供呼吸的空间不小,就算找不到出口,也能游回去。如今,怕是来路已经完全陷入了水下,再回去,得不偿失。
细想自己的游动速度,大约三秒划动一次,每次划行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心跳大约每分钟65下,从入水到现在,他大概滑动了上百下,那么距离他入水的地方,加上中间的几次曲线距离,少说也游了大约二百米。腕子上的防水手表显示,他已经游了大约有十分钟,照这个时间来看,他一共游了差不多有四百米。
两种不同的计算法方法,前后相差一倍,如果放在平时,不是什么大事,顶多算是他多走了些弯路。
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容乐观。为了防止自己漫无目的地游动,游动速度、方向、距离、呼吸频率、时间,他全都控制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这是面对未知环境时的本能反应,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抬手看着腕表,严飞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心率,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但不多,属于正常范围。
如果划水的频率没有改变,那么最有可能造成两种不同计算结果的,就只有每次划水的距离。
或许,他以为自己每次能够游动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严飞将时间记好,再次深吸一口气,手一撑水下的岩石,往前游去。
大约两分钟后,他到达了下一处呼吸点。
这是两个岩石的中间,头顶上方有个一米见方的凹槽,倒扣在水面上,正好供严飞呼吸。
抬手看了看腕表,严飞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
腕表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他根据心率计算出来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两分钟。
他很清楚,自己划水只有四十三下,每次滑动的距离相差不大,露出水面时,尚有余力,感觉还能再游半分钟。
在军队训练时,他曾经做过水下憋气测试。深吸一口气,在水底完全憋着不动,他的极限是三分二十八秒,而游泳的话,他一口气能游两分半钟左右。
依靠视觉、心率和感觉计算出来的,和腕表上的时间,完全对不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脏一下一下在胸膛里跳动着,沉稳有力,不紧不慢。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严飞下意识选择了相信身体的本能,“或许,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腕表的运行速度。”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他手指紧紧扣着一侧凸起的岩石,将腕表浸入水中,心中默数心跳频率。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他双眼紧紧盯着手腕,一眨不眨,“一百二十九,一百三。”
手腕迅速抬起,没有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十二点十三分,和心率计算的差不多!”
腕表没有坏,心率计算也没错,为何之前会相差那么多?
难道……
“这水有问题!”
腕表上的时间没有错,那就是他的感觉错了。
入了水,时间流逝减慢,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再次入水,不过这一次,露在水面上的,是腕表。
大约两分钟过后,脑袋再次露出水面,腕表上的时间竟然没有丝毫变化。秒针依然有条不紊地跳动着,到了十二这个位置,分针挪了一小格。
“水下明明过了两分钟,腕表却没有丝毫变化,这说明,之前的推论,完全不成立!”
如果水下的时间流速慢,那么腕表至少应该过了三四分钟才对。
脑袋浸在水下,他也没忘记看着腕表。
指针分明在动,出水后却发现,时间停留在原地。
这块腕表,跟了他很多年,轻易不会出错。
“客观存在的,往往是最真实的。至少,它给了我另一个思考方向。”
如果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依据可寻,那么严飞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参考点。而腕表,就是最直接最方便的。
其他任何事物都可以改变,但制造出这一切的,不可能连他身上微小如指针这样的事物都干预,除非是那种专门注重细节的研究狂人。
手电的光有些暗了,电池支撑不了多久。
严飞摸着倒垂岩石,往下潜去。
大约五米深,转过去看向来路,不出意外,后面已经全都被一种交织在一起的鲜红虫子给堵死了,且仍在继续往这边蔓延。
“断了后路,不让回头。”
这些红虫,同郭木胳膊上露出来的一模一样,但这些更大更长也更红。
“不知道这种东西,怕不怕头骨。”
不等他观察清楚,底下的深沟里忽然间窜出无数红色线条,就在他脚边晃悠。有几条已经扫到了他的脚腕,飞快缠了上去。
被它们钻入体内,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匕首就插在腰间,严飞飞快抽出它,将脚腕上的红色虫子割断,滑动脚腕甩掉割下的部分,抓着岩石飞快往上游。
水流翻滚,手电所照之处,红色在水下翻滚,如同煮开了的沸水。
身后不远处,红色的线虫已经爬到了岩石上。
后方被堵死,下方全是虫子,上方都是岩石,只有前方尚有一方净水没有被它们占据,像极了三面围城,要么死,要么进入敌方特意留出的生路。
手法拙劣,意图明显。
“布这么大的局,想将我引到何方?”
事到如今,他连对方到底是谁、所图为何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老鱼头死了,郭大头和郭木奄奄一息,郭富贵跑了,郭老幺不知所踪,掌握在手里的信息太少了,想要揭开背后的真相,只能选择继续前行,按照对方的套路来。
严飞深吸一口气,双手抱着头骨,潜入水里朝前游去。
这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那些发丝害怕头骨,或者说是头骨里的火光,也许这些虫子也畏惧。
再则,手电的电池快耗尽了,头骨正好可以充当照明。
在水里也可以燃烧的这个功能,对此时的严飞来说,再合适不过。
一路游,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些线虫偶尔撞击他的鞋底。
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丝毫喘息的余地。
一口气游到快要支撑不住,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通道,就在距离水面不到五米处,里面似乎有微光透过来。
上方已没有一处露出水面,严飞想要上去透口气都不行。
还有二十米!
憋气已经到了极限,胸口开始发闷,窒息感直冲脑门,眼睛有些花了。
严飞的游动速度慢了下来,红虫立马游到了他的双腿周围,麻痒从小腿处朝上蔓延。
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严飞一个弯腰,将头骨抱到小腿旁,挥动着驱赶这些该死的虫子。
线虫纷纷避让,但却没有退多远,就在一尺处盘旋。其余虫子,则纷纷朝前游,似是打算阻了严飞的后路,将他困死在这里。
已经看到了希望,严飞又怎肯放弃?
他一咬牙,抱着头骨往一旁的岩石坠落,待那些虫子露出岩石一角,立刻伸腿蹬了上去,利用这股冲劲,往前蹿了十来米。
还有几米就要到了,此时他的脑袋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眩晕,若放松呼吸,一口气呛进肺里,只怕立刻就会交代在这里。
趁红虫还没有彻底包围过来,严飞打算再次故技重施,不料通道内忽然伸出了一只极长的手,直接将他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