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际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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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玄背着聂小凤一路驰骋,十宇茫茫的星辰在二人身后一轮接一轮地爆炸,聂小凤双臂紧紧搂住罗玄脖子,整个人蜷缩在他肩上半点不敢回头望,无边无际的宙压与热浪穿透了二人身周的防御光墙,分秒撕扯着她的耳膜。

龙九的太阳穴两侧已明显凹陷下去,豆大的汗珠一经渗出便蒸发不见,奔腾不休的气海却在聂小凤身周不断鼓荡,原来他将全身功力调用来重点防御庶母星暴的粉碎波强对她造成的损伤。

聂小凤心头一酸,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被困婴神襁褓时做过的一个梦,梦中,她的魄军也是如此背负着她,身体与四肢已被鼎沸魔都的火海烧得血肉全无、铁骨铮铮,却依然将她负在肩上,大步流星,搏命狂奔。

层叠热浪中,罗玄忽感颊上一凉,聂小凤的泪水顺势滴落在他颈子上,瞬间消失。

苍莽无际的星海上,一袭白袍背负着一袭蓝裳分秒必争,飒踏奔腾。约莫一个时辰后,闻得身后的星宇爆炸声越来越小,身前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罗玄这才缓下脚步,在银河系的边缘将聂小凤放了下来。

聂小凤小心翼翼地踩下地面,沿着银河之岸走出两步,登上一块高悬在空的小恒星向四宇放眼看去——整片广寒银河系恰如一柄层峦叠嶂的巨大星盘,无数流星、行星与恒星奔涌成河,从星盘的边缘一泻如柱,向下倾入黝黑空朦的玄寰深处,亿万星辰同时坠下无边宙洋的声响,在二人脚下几万光年处澎湃激荡,恁波澜万钧,胜万马齐喑。

聂小凤被这架势怔住了,当年的冥疆三原领海和此处的万宙星瀑相比,微渺得几如沧海一粟。她两手摸索着在凸起的恒星上坐了下来,正感叹上玄寰的无穷奥妙、鬼斧神工,就听下方“扑腾”一声,极仙龙九竟和衣跳入星瀑中清理起堆积在身的陨石粉末,刚才一路逃命时他将功力全部护在她周围抵御爆炸,以致自己全身被盖满了不下二、三尺厚厚的星灰。

黏在背上的星泥不好处理,罗玄正思忱着要不要除衣清洗,忽闻背后水声幽幽,回头一看,聂小凤正从身上解下绢带,淌入星河之中,向他走来。

罗玄一时百感交集,想叫她站住,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头。聂小凤淌过不断浮动的片片碎星,东倒西歪地走近他,埋着脸将绢带拂上他宽阔的背脊,声音低如蚊子哼:

“九先生。。。。我帮您。”

星泥降温后凝结成壳,厚厚地附着在罗玄背上,极不易清除,聂小凤举着绢带,使着吃奶的劲儿在罗玄背上搓了不下百十来回,气喘如牛道:

“不行了不行了!九先生,您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我直接给您洗了还方便些!”

罗玄半晌不动,聂小凤将绢带往他黑兮兮的厚背上一拍,抱怨道:

“这都是什么东西,如此难除!还有那些星子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竟相互撞了起来,这上玄寰里的物事真是莫名其妙!”

“方才那阵,叫做庶母星暴,是玄寰万宇间极常见的一种宙象。为了保护那些比自己年幼或其上育有生命的星球,数以亿万颗年长且不承载生命的星球便会相互撞击、引爆自身以产生高热极能,将年幼的星球围在其中,抵抗宙劫空亡对年幼行星的侵蚀速度。正如世间父母皆会在危急关头牺牲自己,保全儿女,玄寰中的亿万星辰也是一样,此乃自然之律,母性之爱,故称‘庶母星暴’。”

聂小凤恍然大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群星引发庶母星暴是为了抵抗宙劫空亡!而宙劫空亡刚刚攻击过我们,如此说来,这场星暴要保护的是。。。。”

“不错,正是九坤地星。”

“九坤地星?我们的世界叫做九坤地星??”聂小凤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自己的故乡,倒是颇觉有趣。

罗玄身沐银河未央,点头应道:“不止你我的世界,在这茫茫宇宙间,每一颗星子皆自成一个独立的生态世界,它们在万宙惜地的卷载内,都拥有各自的名讳。”

“万宙惜地?那又是什么地方?”聂小凤连珠炮般发问,一发接一发向罗玄打去。

“净宇慈航有载,时间之始,玄寰之初,在无人可及的宇宙尽头,曾有一片玄古莫测、元力生发之地,称为万宙惜地,相传此地载有宇宙间每一颗星辰的历史与未来,每一个生灵的命运与变数,是玄寰上下最古老、最神秘的智慧大成之地。万宙惜地的所在,历来只有每一星寰世界中的最高权力可予珍藏,而九坤地星的最高权力,便是帝佛如来的净宇慈航。如今九坤中的南海惜地,便是佛界效仿广宇玄寰中的万宙惜地所创建的佛瞾专圣之境。”

聂小凤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原来先生您所专属修仙的南海惜地,其名便是引自这片万宙惜地?”

罗玄点点头,聂小凤顿时高兴得一跃而起,惹得周遭一片星花四溅:

“太棒了!九先生,小凤先去找到几位失散的朋友,然后咱们就出发去找这片万宙惜地吧!只要抵达宙学惜地,我就能学到诸天寰宇间最上层的法力,击败罗玄,为我夫君报仇!”

罗玄瞩目聂小凤激动成猴子屁股似的脸蛋,沉声道:“上玄寰有多大,宇宙尽头在何方,你可知晓?”

聂小凤被问得一呆,眼前又突然一亮:“净宇慈航!您不是说过净宇慈航上有关于万宙惜地的记载么?我们去慈航找肯定没错,走吧走吧,去慈航!”

聂小凤一边说一边拉着罗玄就往岸上疾疾淌跑,罗玄被她拉得有些急,又不忍忤逆她意,随她踏上星岸后,思来想去,索性脱口相告:

“玺主,净宇慈航已经毁了。”

聂小凤脚步一僵,疾疾转身,几乎扑到他鼻子上吼道:“毁了?怎么毁的?!”

罗玄目光游离,一径望向别处:“据说帝佛传人罗玄出航之际,不慎破坏了慈航。”

“不慎??”聂小凤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重复:

“他会不慎?他定是知道万宙惜地的秘密,所以故意毁掉慈航,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那等极乘宙境,学成了回来找他报仇!”

罗玄皱眉不已,却深知此时不可火上浇油,遂咽下口气,顺水推舟道:

“玺主,如今慈航已毁,覆水难收,眼下又有冥、餉二瞾亲自前去寻找胎神等人,玺主应可放心了。龙九还是早日护送玺主回归九坤,省得昆仁无继,黎民担忧。”

聂小凤叉腰站在银河之畔,万缕碎星流辰在她脚下幽幽趟过,天地玺主低头沉默半晌,终于妥协道:

“好!我可以随九先生回去,但请先生答应小凤一个不情之请。”

“玺主但说无妨,只要龙九能够做到。”

“噗通”一声,罗玄微愣,眼前的聂小凤忽然矮下半截,砰地跪在了他袍角下方,她转身从银河里捧起一掬浩瀚星水,面向罗玄直身跪立,神情凝重:

“寰宇在上,万星为证,今日我聂小凤以银河水代替拜师酿,恳请九先生收我为徒,带我前往南海惜地,皈依佛门,永诀九坤!”

罗玄耐不住踉跄一退,心口直比遭人暴捶了十万拳般涨得喑喑作响,轰然甩袖道:

“胡闹!”

“九先生,小凤情真意切,是真心仰慕先生的为人,愿拜九先生为师!先生博学渊古,义薄云天,一言九鼎,诺出必行,小凤曾经历炼水火,如今总算识得了真英雄。。。。”

罗玄拂袖转身,大步疾行,聂小凤慌忙起身追上去,绕到他面前噗通再次跪倒,双掌高掬,努力不让星水外泄:

“九先生!当年兰魁殿一别,小凤一直有派人寻探先生的下落,若非南海惜地遗世独立,与九坤隔绝,小凤早就邀约先生。。。。”

罗玄充耳不闻地避开她,状似满身厌倦,随时会冲天而走,聂小凤气得双掌一撇,跳起来跺脚吼道:

“天地玺在此,龙九你给我站住!”

罗玄止住脚步,转身看她还有何奇招待耍,只见聂小凤一手插在胸襟里,掏弄半天,脸上忽然一僵,迟迟不肯拔出手来。

罗玄一言不发,紧盯她看,聂小凤俏脸通红,一只手还留在衣服里,嘴里叫嚣道:

“持玺者定天!本瞾以天地玺之名命你。。。。收我为徒!”

罗玄淡然独立,纹丝未动,聂小凤一手穿胸,动作僵峙,口中还在放狠:

“。。。。违逆天地玺,罪同叛变九坤!龙九,还不快跪下收我为徒?!”

她转念一想不对,忙又补充道:“不不,你不用跪。。。。还不快答应收我为徒?”

罗玄看她半晌,忽然阔步向她走去,聂小凤吃得一吓,连连后退,一手插在胸前,另一手不停摇摆:

“你别过来!我可有天地玺。。。。别过来!!”

罗玄上前一捞,从聂小凤高高盘起的发髻间扯下一条不断扭动的冷电星鳗,想是刚才从星瀑里缠上来的,还差一寸,那小宙兽的电舌便会舔上她脸,野生星鳗所带的万钧电流足以将她当场掀翻。

星鳗在罗玄二指间嘶嘶尖叫扭动着,噗通一声被丢回了星瀑中。聂小凤惊魂普定,还未及再度答谢救命之恩,只听罗玄问道:

“玺丢了,还是没带?”

聂小凤皱眉低头,绞足半晌,嗫嚅道:

“没带。”

罗玄见她如此,不禁也捋了捋胸臆间逐渐鼓荡的气流,换个方式柔声哄道:

“小凤,你与罗玄师徒名份早定,他活着一日,你一日便是他的徒弟,若无罗玄首肯,于情于理龙九都无法将你续入门下,南海惜地也不会甘冒开罪帝佛传人之险,授你入门。”

聂小凤一脸木然,冷冰冰应道:

“如此说来,我只有去万宙惜地这一条路了。好!先生不帮我,小凤却习惯了自己帮自己,后会有期!”

聂小凤言罢冷冷转身,独自一人向星瀑上大步流星地走去。

见她任性意决,罗玄眉峰一皱,起步尾随道:

“怎么,还想步行万宙不成?”

聂小凤睬也不睬,也不管眼前便是万马奔腾的银河缘瀑,举步就迈,重心失控的刹那间,罗玄掠至眼前,合腰一托将她揽入半空,二人遂携手相对,悬浮于万里星瀑之上,蓝白衣珏,对影成双,乘风袅袅。

聂小凤看着脚下汩汩奔腾的星瀑,抬脸笑道:“师父,您可是答应我了?”

“师父”二字,听得罗玄一时恍惑不休,聂小凤背后星瀑上所映出的容颜却又迅速将他的理智拉回了当下。

他叹口气,将指在聂小凤耳后一捏,掌心间顿时摊开一朵小巧玲珑的爆云花,将之隔空一抛,一艘五光十色、膨香四溢的爆云花舫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星河上空。

聂小凤惊喜交加,当下欢呼着跳起脚来,罗玄看她高兴,也和颜应道:

“你要找朋友,总不能步行前去吧。”

聂小凤绕着新建的爆云花舫上上下下视察了几圈,这才跳回罗玄身边嚷道:

“师父您本事太大了!我都要学都要学,师父以后全都要教我!”

罗玄脸色一沉:“你想学甚我都可教你,但我们不是师徒,你须记住,你是罗玄的弟子。”

聂小凤浑然不顾,继续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一边口中“师父、师父”叫个不停,一边又转身从星瀑上捧来一把新鲜河水,奉到罗玄面前,三度下跪,嗓音甜腴道:

“师父,您不曾因小凤任性而撒手不顾,说明师父心怀大仁,不计小过;保下小凤的座驾,说明师父心思缜密,筹谋千里;您不远蹉跎赶来上玄寰,于危急时刻救下小凤,全因师父遵守承诺,记得与小凤当年的音律之约。师父如此全能之贤,小凤余生若是错过,岂非罪过!小凤身为天地玺主,即使神玺今日不在,他日总会回归小凤手中,届时我一样可用天地玺命师父收我为徒,只是期间种种繁冗,却又何必?不若师父今日便答应了小凤,喝下这掬拜师酿吧!”

罗玄低头看向身前跪得一本正经的聂小凤,不由忆起自己当年在人间哀牢山受她的拜师礼时,也没见她如斯虔诚,一时禁不住心火上蹿,语气也铿锵起来:

“够了。你身为帝佛传人罗玄的弟子,我若再收你为徒,岂非不仁不义,僭越佛龛?天地神玺掌握九坤法理,更不应用以亵渎师道尊严,你怎生挟印命我,都无用处,此事不必再提!”

“九先生可是怕了罗玄么?”

聂小凤见罗玄转为强势,哪里甘得示弱,当下站起身来,嗓音骤冷,讥嘲顿现。

“正是。”

岂料罗玄抛下一句,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聂小凤通体一愕,万不料他怕也怕得这般坦然,一时黔驴技穷,慌忙起身沿着星河紧追其后,掏心掷肺地喊道:

“九先生息怒!小凤并非存心冒犯,只是先生这次若不帮我,小凤的余生将苦难重重,生不如死!罗玄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他在人间就曾指使我的亲生女儿同我生死决战,意图利用亲情将我斩尽杀绝,那时我一无所知,原来他在年少之际就曾弑杀生母,害死生父,犯下滔天原罪!试问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能痛下杀手之人,这世间还有何等极恶是他不能为之的?如今罗玄操纵帝瞾向昆仁境逼婚,他借名补偿在人间对小凤犯下的种种罪愆,实则不知又将如何加害小凤和小凤的家人!九先生,小凤不怕独自受苦,怕只怕家公家慈、昆仁众亲们皆会因小凤之累而受他戕害。。。。”

罗玄健步如飞,聂小凤手捧银河之水,紧追其后,喋喋不休的控诉就像魔障般穿膜入脑,听得他气海沸腾,血脉贲张:

“佛门中人杜绝男女姻缘,只要先生和南海惜地肯收我为徒,我就能皈依佛门,摆脱逼婚,保下性命!九先生,罗玄已经杀害了我的丈夫,我不能再让他伤害我的。。。”

“住口!”

罗玄骤然转身,满头青筋爆现,双目充斥血丝,聂小凤不及收脚,冷不丁一头撞在他胸前,顿感内中雷霆万钧,一触即发,当场吓得退开好几步,不料身子一紧,一只皓腕已被罗玄握在掌中,一片星水哗然洒开,人已遭他咻地拽近面门,几乎贴鼻而处。

但闻龙九嗓音重颤,沙哑问道:

“为何?为何你一意笃定当年在美坚大陆上对你下此毒手的人是罗玄?倘若当真是他,为何几日前他又出现将你救出空亡?你与他师徒一世,夫妻半生,你究竟爱过他,信过他么?!”

聂小凤无比震撼地盯着龙九瞬息万变的神情,满目惊惧不解,隐约间,却闻一股佛瞾特有的梵檀异香穿脑袭入。

她微微一怔,另一手已慢慢抚上龙九脸庞,目带凄然道:

“九先生,我师父。。。。他要我弃我,杀我埋我,却从未娶过我啊,我与他,何来夫妻半生?”

罗玄触电般转过身去,逃也似向前踉跄着冲出十步之远,不可言说的痛苦排山倒海般吞吐而来——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沉浸在与聂小凤的夫妇美梦中的痴儿,只他一人,唯他一人。

他做魄军做得太久,太投入,太以假乱真,真得有时候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个彻底,像得以至于现在的他已再不敢用本真的颜面,去面对她的爱恨、期待与痛楚。

原来,完颜旻言中了一切。不论他余生如何搏命,如何挽回,在聂小凤眼中,他早已被打上了永恒的罪愆,万劫不复。

有无绘苍诀,他都已注定是那个被困在悔恨枷锁中的无期的囚徒。

而聂小凤在巫雨神香的作用下对龙九所生发的触摸举动,也更加清醒地告诉罗玄,即便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龙九,只要不是他罗玄的颜面,她都会对其产生好感。

如今的她,历经魄军之爱,一颗心早已超脱、自由,现在的她,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却唯独不会再爱上他,罗玄。

罗玄双肩颤动,苦笑摇头,今日一切皆是他自食其果。原来兜兜转转千百年,上下蹉跎寰宇尽,到头来,结局终是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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