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德文,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阿蒳彻底放松下来,喜极成泣。
德文觉得自己可一点都不好,确切地说,恐怕是重生以来最不好的情况了,他疼得咧了咧嘴,没有力气多说话。
“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只是暂时处理了他身上的外伤。”昆西说道,“还有很多内伤,以及魔力反噬。我建议你们去氪海克一趟......”
珊朵拉则蹲下来查看丽莎女士的伤势,她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被打昏了而已。肯茜见此,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塔普夫还......”
德文挣扎了两下,阿蒳知道他的意思:“你别慌,我们这就去查看。”
昆西抿了抿嘴:“还是让他自己去吧,我想,他不自己去的话,恐怕会一辈子遗憾......”
“你什么意思?”珊朵拉皱眉问道。
昆西还是没有答话,她丢给了丽莎女士一个复苏咒,又丢给了德文一个止疼咒,德文勉强被阿蒳架了起来,众人向着远处刚刚战斗过的地方赶去。
这一走才知,肯茜竟然拖着德文跑出来好远。德文咬着牙喘着粗气坚持,隐约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
那就还好!他还站着!
德文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
“不,德文,别看!”阿蒳惊呼一声,捂住了德文的眼睛,她的视力要更好一些。
德文挣扎着将她的手扒拉了下来,这回,他也看清楚了。那个高高立着的身影,并没有头颅。
......
虎人,塔普夫,死了。
他是站着死的,即便是脑袋被砍了下来,身材依然没倒下,倚着一棵树站立着。
“不!不!”
德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挣脱了阿蒳,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直到跟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抛开丽莎女士不谈,塔普夫,是德文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主动认识的第一个兽人,也是第一个兽人朋友。他们俩上午明明还有说有笑......
他抱着塔普夫的躯体,失声痛哭,一如几个月前,面对安福斯托斯的尸体的时候一样。
这些名字,对他来说,不是一个符号,而是兄弟,是朋友,是朝夕相处,活生生的人。
阿蒳和珊朵拉也暗暗抹泪,而那女巫昆西,则无力地闭眼叹了口气。
德文陷入了自责中,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来贝塔大陆,如果不是他同情心泛滥打着救那些暗精灵的主意......老实讲,他不敢说自己一丝英雄救美的龌龊心思都没有......
同情心并没有错,德文也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
可为什么付出代价的,不是他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德文感到有人拽了他一把,他回头看去,是荻安娜。
丹尼斯他们已经赶到,荻安娜一直担心德文,也被丹尼斯从亚得里亚岛带了过来,之前,她将无法行动的皮查雅送回岛上休养。
“起来吧,德文,你跪在地上很久了。”荻安娜也同样眼角泛红地说道,她仿佛知道德文心中所想似的,“你也不要太自责......”
德文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说道:“我......我没有想到,塔普夫,他会为我而死......”
露西亚奇怪地说道,“为朋友付出生命,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么。”
“是么。”德文苦涩地笑笑,这恰恰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野精灵们是最淳朴、忠实、正直的英雄,他们当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但是德文......
坦白地讲,如果是为了荻安娜,肯茜,哪怕是阿蒳、珊朵拉、丹尼斯、比尔、毛哥利这些人,德文都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愿意为了他们牺牲。
可是,塔普夫......德文自己心里明白,他虽然把他当做朋友,却未必会为他付出生命。
不管是老公爵还是两位监护人,都一直教育他,让他提防着兽人。所以尽管德文从未歧视过塔普夫,但却也从来谈不上有多么的信任。
德文一时有些鄙夷自己,又替塔普夫感到不值。
亲情、友情、爱情......不管是什么感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一视同仁,感情,就是有亲疏远近的。三个狗头人死了,他只是略有惋惜,豹女死了,他会悲伤一阵子,而塔普夫死了,他会自责,会愧疚。
“我想把塔普夫的尸体带回亚得里亚岛安葬。”德文干涩地说道,“我亏欠他的,恐怕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了......”
......
亚得里亚,不大的岛上有唯一一座小山丘,帕里帕奇奥的家族墓葬群在这儿,很多岛民们也被安葬在这里。因为地方小的缘故,每个墓碑所占的地方都不大。
德文给塔普夫选了一棵阴凉的大树,一如他死前背靠的那一棵树,高大而挺拔。
几个五岁大的小狐狸人都来了,还有很多亚得里亚的新兵。塔普夫自来到亚得里亚岛之后,就一直担任新兵的训练教官,也顺便帮德文教教几个小狐狸人。今天,他们都来送这个英勇忠实的虎人最后一程。
“妈妈,老师真的死了么?”小狐狸爱德华兹小声地问丽莎夫人,“他是那么强大......”
丽莎女士摸了摸他的头:“老师是为了救母亲和哥哥才死的......将来,你们也要向他一样勇敢,知道么?”
“我知道!”巴里拍着胸脯说道,“我还要好好练功,将来去贝塔大陆,帮老师报仇!”
丽莎夫人也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他们只是五岁多的孩子而已,给他们说太多也不懂。
精灵露娜也来了,她算得上是塔普夫关系最紧密的人,两人在迦太基帝国就是同僚,之后又一同作为冒险者在协会接任务,直到后来在罗刹帝国遇上德文。
“他没有娶妻,没有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露娜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花,“我会尽量去找原来迦太基的同僚,调查一下他还有没有亲人。”
“咳,算了吧。”德文的身体没好利索,他现在还拄着拐杖,“他就算是有亲人在世,恐怕也是曾经伤害过他的亲人,不然也不会没有联系......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我已经犯了一次错了,不能再犯第二次。”
露娜点了点头,面带鼓励的微笑,拍了拍德文的肩膀:“塔普夫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人,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你不必太过悲伤,只要将他铭记,就足够了。”
“我会的。”德文用轻不可闻,但坚定无比的声音回答道。
“这是我在他房间里找到的。”露娜将一个女式心形挂件递给了德文,“不知道是谁的,他也只是胡乱地放在抽屉里......你留着吧。”
德文将挂坠接过,只是一件精美的首饰而已,紫水晶制成,依稀能看见内部用兽人语刻了这样一串字符。
他缓缓地读了出来:“没有一个兽人,畏惧死亡。可他们,同样也想更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