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涵恩告别后,杨枝从车上下来。
昨天夜里看到难得一见的流星雨的兴奋还在,所以她脸上洋溢着知足的笑容。
她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想着下车前孟涵恩对她说的话。孟涵恩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跟她的哥哥嫂嫂见一面,一起吃个饭呢?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说考虑一下,这段时间哥哥嫂子都挺忙的。她听她们单位的小姑娘们说过,很多恋人见家长,很多时候相当于把两个人的婚事敲定下来了。林驰哥哥和嫂子在她生活里的位置,不亚于父母,她可不敢还没够确定是否可以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就拿出手,万一以后掰了,不仅自己难堪,还得让哥哥嫂嫂操心不已。她都还没有勇气去见孟涵恩的父母,还不想一下子跨越那么大的一步,所以还是再三考虑考虑再决定吧。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阵躁动的风从她左前方吹来,鼓动起她一头秀丽的头发,一缕发丝没有方向地在她眼前扫动,差点扑入她的眼睛,她慌忙转头往右边闪去。她随时想打理一下凌乱的发丝,不经意间看到右前方不远处有有个身影,甚是眼熟。
她忍不住定睛看一眼,不得了,她脑袋里突然空白了好几秒钟才开始惊讶,然后就在惊讶的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蜂拥而至,强烈地,不顾一切地,迅速蔓延开来,把她整个人占据了。
她被强烈的情绪轰炸的像个雕塑一样呆愣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好一会儿,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跟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见到他时,自己的七魂六魄都散了。可是,紧接着锥心之痛在所有的七情六欲里占了上风,让她总是企图逃避的性格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她想:对着流星许愿果然灵验,我不过是突然想了想,然后就把这个念头摁住了,没想到还是被实现了。
或许,因为她对着许愿的是一场流星雨,所以流星都争相着帮忙,突然就把秦友誓送到她的面前来,让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后悔。
秦友誓身形依旧保持得很好,不,好像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了,没有了往日里明亮的阳光,整个人都沉稳了,也消怠了不少。他穿着黑色的修身西服外套,黑色的剪裁合适的裤子,漆黑的发亮的皮鞋。这双擦得发亮的皮鞋,或许是他身上仅存的亮点了。
秦友誓站在原地,跟杨枝一样,一动不动的,一双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杨枝,杨枝也是一样。只是秦友誓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海,无论你多用力用心,都看不穿里面的秘密心事。而杨枝的眼睛,海中心的一双泪珠,欲流未流,在眼眶里打转着,把一对迷人的眼睛变得悲伤、透彻,让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秦友誓终于开口问道:“你好吗?”
“我好吗?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第一句话竟是这三个字!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如果我说好,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不曾被你的抛弃所伤害,你是不是就解脱了?如果我说不好,是不是就说明我心里是放不下你的,可是你当年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狠心离去,我凭什么还要多年对你念念不忘,你当你是谁呢?”她心里想了这诸多话语,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想着那一句简单的“你好吗”,她忍着忍着的泪珠还是抵抗不住心痛的推搡,忽而就流了下来。
她在心里早已幻想过再次和秦友誓见面的场景,她以为她会上前一步,狠狠地给秦友誓扇去一巴掌的,然后或许愤然离去,或许再抱着秦友誓哭。也或者她不会上去打一巴掌,就静静地站着,泪流不断,等着秦友誓上来紧紧地把她抱住,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对不起”。
可是秦友誓始终十分克制地站在她前面一步之遥的位置,而她也没有冲动地上前一步扇去一巴掌。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她说:“快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离开你!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贪图钱家的钱财和地位吗?”
她听着心里那个发疯的声音叫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却始终开不开口。她好想问一问,“你现在为什么出现?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踪影,为什么在我终于有了新的幸福时出现,毫无征兆地,又想扰乱我步入正轨的生活么?”可她却好像一下子丧失了语言功能,像个哑巴,连嘴巴都不会动一下的哑巴。
她都不记得她是怎么从秦友誓面前跑开,一路狂奔到家的,她觉得自己特么像个傻子。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穿着她花几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衣服,显然这些年生活过得甚是有滋有味。既然过得好好的,何必要突然出现,是来看笑话的么?
她曾以为,再次见面时,她要么已然爱着放不下,要么恨得放不下,可是没想到如今最重的,却是满腔的怨。无论如何,她就是怨他,怨他牵动着自己的生活跟情绪,七年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他秦友誓算什么嘛,算她杨枝的什么?凭什么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不经过她的同意,却搅得她如此失心疯。
秦友誓的离开或出现,对她而言,都像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浩劫。
她来不及崩溃大哭,便接到杨阳的电话,杨阳说:“妈妈,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好,妈妈马上就接你回来。”
挂断电话,她最后的泪水防线突然就崩塌了,泪水决堤而出。她崩溃地哭着,哽咽着,却不让自己吭一声。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倒塌,她该去接她的可爱的女儿了。
想着杨阳,她把眼泪收了收,正准备出门去楼下哥哥家接杨阳,偏偏又想到:杨阳的亲生父亲出现了,他终于出现了,我应该让杨阳认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