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阿伯去林乾开的小超市买水,买单的时候忽然同林父唠嗑说:“你大儿子没来帮忙啊?”
林乾无奈笑道:“他整日无所事事脚不着地的,我实在管不了了。这不,招了个员工还靠谱一点。”
说:“对了,我出来的时候碰见你家的女娃了,她说肚子疼要回去吃药。”
“严重吗?”
“脸色苍白,看着挺严重的,你要不回去看看?”
林乾不放心,安排唯一的员工看店,自己就快步走回家了。
林乾回到家,刚好是杨枝回房之后。他叫了两声小枝都没有听到回答,然后看到林奔房门开着,就走过去说:“小枝回来了,你知道吗?”
那一瞬间,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不对劲的气息。床上被褥凌乱,林奔惊慌失措的眼神,他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冲向自己住的房间。杨清正在房间里换衣服,后背对着门口,他分明看到那个光滑的背上有些淤青。
杨清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布满恐惧和逃避。
林乾整个人都跟被闪电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他的脸色,从不可思议变成恼羞成怒。
忽而,他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杨清见状,立马冲过去抱住他,嘴里冲林奔叫道:“你快跑啊!”
林奔惊恐万状,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慌乱地朝大门跑了出去。
林乾怒不可遏,青筋凸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可是你的儿子啊!”杨清哭着叫道。
林乾缓缓地看向杨清,咬牙切齿地说:“亏你还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我错了!”杨清哭成泪人,“都是我的错……”
独自锁在房间里的杨枝也哭成泪人,她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眼里都是恐惧和绝望。
房门外不断传来母亲苦苦哀求和林父躁动的声音。
她猜想,林父是不是动手打她的母亲了,她想她应不应该出去,可是害怕极了,出去能做什么,毕竟是母亲做错了,她该冷眼旁观还是开口劝阻?想必,两样她都做不到吧!
有个可怕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嘲讽她说:“你就是个懦弱的家伙,天生的逃兵,只会躲在龟壳里,只配活在黑暗里!”
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她无所依靠,只能自己把自己抱紧些。她的牙齿咬在手背上,让人头皮发麻的疼痛可以让她清醒些、坚强些。
客厅里,林乾拖着杨清,手里的菜刀举起了又放下。他极力地隐忍着怒火,悲痛而沉重地说:“你让我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啊!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他?你和他,又当如何自处?还有小枝呢,阿驰呢,他们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杨清只是哭着,只会重复着说一句:“我不知道。”
林乾凄然地说:“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爱美,我就给你买好看的裙子,你不想操心,我何曾让你分担过挑起这个家的单子,甚至连你带了的女儿小枝,我都视如己出!没想到,我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罢,林乾的怒火再次燃气,他把菜刀扔到一边,然后把杨清往阳台的方向拖去。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呀?”杨清似乎猜到了什么,拼命地抵抗、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实在敌不过林乾的力量。
杨枝在自己的手背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鲜血几乎就要冒出来。她深深地呼吸着,看着那个牙印,终于把身体放松了些,然后转过身去,伸起手来,扭动锁扣,把反锁的门打开。
她打开一条门缝,从门缝偷看出去,没有看到林父和母亲在客厅里,可是他们的声音还在。
母亲还在求饶,林父并没有原谅的意思。也许知道这件事不可声张,林父和母亲都没有大喊大叫,说话的音量都不大,哪怕是林父的盛怒还是母亲的求饶,甚至在最后的危险关头。
杨枝从刚走出房间门,就看见面目狰狞的林父从阳台上把她的母亲翻了出去。
只一瞬间的工夫,她的母亲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然后是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她整个人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栏杆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瞬间坠落,她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尖叫。
林父狰狞的面目终于缓和下来,然后回头对着杨枝笑。
当时林父的笑容,明明有满脸的慈爱和温柔,眼中含着两眶热泪,泪珠没有滴落下来,直到几秒钟之后,他翻身越上围栏,瞬间坠落,那两滴泪珠洒落在空中,似乎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滴落在阳台上。
杨枝整个人都瘫软了,跌落的时候,有一个人接住她的身体,她讨厌这个人。可是她已经提不起半分力气去拒绝。
林奔让杨枝靠墙坐下,然后独自跑去阳台往下看,接着整个人也瘫软下来。他坐在阳台上,又哭又笑,但是没有疯癫,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他连滚带爬跑回来,把他父亲丢下的菜刀捡起来,放回厨房的刀架上。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宁静,只是这种如死灰一般宁静怕是再也打不破了。
在别人冲进来之前,林奔呆呆地说:“什么都不要说!”
杨枝知道林奔是跟她说话,但是她没有应答,也没有点头。两条命换来的秘密,她又怎会开口?
林驰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操办葬礼。林驰和外面的人一样,只知道他父亲和杨清是跳楼自杀,原因不详。
他们几夜几夜地睡不着,林奔偷偷给林驰吃了安眠药,林驰终于睡了过去。
林奔走的时候,杨枝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林奔说:“这些事,千万不要告诉阿驰!他的性格我太了解,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受不了,要么堕落要么走极端,那他这辈子也毁了。我知道保守秘密很难,对你更难,因为你要把这一切都吞在肚子里,一辈子,谁都不可以说。”
杨枝终于说出这些天的第一句话:“要是我做不到呢?”
林奔回头,满眼忧伤地看着她,“不会的,因为你爱他,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你一定会为他好的!”
杨枝克制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去哪儿?”
林奔凄然地笑了笑,说:“不知道。应该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用一辈子来赎我的罪过。”
“那你会……活着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杨枝瞬间泪流满面。
“会的吧。”林奔说,“像我这么罪孽深重的人,还不配死!活着才能感受漫无边际的痛苦。我们三个人,必须得有人赎罪的,起因都在我,而且他们两个都死了,只能是我来承受了。”
林奔转身走到门边,正要打开门,杨枝提起一口气,重重地说:“好,你记住,活着,因为我不定哪天会找你报仇的!”
看着林奔的背影消失,杨枝失声痛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怨恨,甚至一辈子都放不下,可是不说这么一句,她心里累计的悲伤会更加沉重。她已经承受不起那样的沉重了。
林奔走后,林驰就只能缠着她问为什么了。她实在不想看见林驰痛苦,更不能面对这个被悲伤笼罩的家,于是也在某个林驰不注意的晚上,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