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路历来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得尸骨无存。

他眺望日出的方向，看着普照在山峰上的灿烂，又看看杨枝脸上洋溢的快乐和满足，顿时明白，他得尽快做出决断，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对杨枝说：“长空栈道，敢不敢？”

“你敢我就敢！”杨枝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坚定，他心中的石头落下，顿感踏实。

他给钱小雅发了一条不长不短的信息，然后再次把手机关机。

再次把手触摸在铁索上，他顿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隔着手套传到他的心窝里。可是那又如何，寒冷不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他们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迈过一步又一步。攀着摇晃的铁索，踩着咯吱的木板，面对着悬崖峭壁，凝视着万丈深渊，有一种在绝境中求生存的危机感，他们心里一边觉得恐惧万分，一边却又觉得刺激不已。

铁索被固定在光溜溜的垂直的石壁上，供他们行走的木板宽度很小，他们走得很慢，在转去下中段时，停留了半会。

站在这里，抬头仰望，天高海阔，低头一看，万丈深渊。他可以鲜明地感受到来自天堂天使和地狱魔鬼的召唤，一个召唤他往上看，说那里才是生门，一个召唤他往下看，说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两个召唤拉锯着，很快万丈深渊占了上风。他乱糟糟的心里又想起最近遭遇的一切以及在踏上这长空栈道之前看到的信息，心里忽然间觉得万念俱灰，紧接着有种要俯身一跃解千愁的念头冒出来。

他麻木地往下爬去，好像又听到那个来自地狱魔鬼的声音呼唤他：从这里跳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死！所以，只要你敢跨出一步，你的世界就清净了，你就再也不用面对两难的境地了。

那个声音带着一股无比强大的魔力，他好像一下子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觉得那个声音说得颇有道理，好像真的只有从这里一跃而下才可以解脱。

攀爬到下段的时候，他傻傻地问了身后的杨枝一句：“如果……你愿不愿意陪我跳下去？”

杨枝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目眺远方，缓缓看向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不带丝毫犹豫地说：“我当然会陪着你，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万丈深渊，我都愿意。”

他凝望着杨枝，眼神变得复杂。杨枝坦然从容的样子，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这个好不容易从地狱爬上来的可爱人儿，他怎么可以想再次把她带下去呢？

他想起了那四个字“悬崖勒马”，顿时恍如梦醒。忽而笑了，他笑得浅浅的，眼神温柔，面容俊美。“傻瓜，我这么活泼可爱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咱们未来还要很长的路要走呢！杨枝，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的未来，肯定会美得像此刻的阳光，灿烂无比，光芒万丈！”

“你这是怎么了？”杨枝神色反而变得有些凝重，“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哈哈，我觉得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生怕杨枝发现他的笑容太勉强。刚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杨枝的声音。

“阿誓，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好好的！”

他回头，看见杨枝一脸温柔，目光安然，还有一层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鼻子一酸，竟差点就哭了。他慌忙转过头去，不让杨枝看到他的脸。

他只觉得自己太傻，好没出息。杨枝经历过那么多磨难，还没想要轻生呢，他倒好，一遇到麻烦就想以死逃避，算什么男子汉嘛！

百米长的长空栈道爬得甚是劳累，又惊心动魄，对他而言，还多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他想起那段话：“长空栈道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元代高道贺志真为远离尘世静修成仙，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椽而筑……”这修道之人为了远离尘世，倒是够拼的啊！可他生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年代，想逃也无处可逃呀！不然，他会不会带着杨枝躲避在这样一个天堑之地呢？

他也不知道答案，自己会不会。

从东峰下来后，他们腿都抖得不行了，完全不受他们自个儿控制，直到隔天回到西安才平稳了些。

接下来，他们去秦始皇陵。他们两个对历史并没有研究，看着博物馆里那些藏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考古学家挖出文物的坑，对他们而已，也不过是土坑而已，他们对这里的事物，并没有很深的感触，所以走马观花地参观，很快就走完了。

他和杨枝正要坐在一片宽敞的草地上片刻，谁知道他做下去了，杨枝却呆呆地站着不动，好像在盯着什么看。

这个时候，游客并不多，所以他很快就锁定了杨枝的目标。杨枝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一个穿着暗灰色外套的身影，他叫了两声杨枝都没有听见。

那个穿着暗灰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和杨枝，好像在眺望着不远处的小山坡，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却显得异常孤独和无助。

“他是谁？”他问了一句，然后从草地上爬起来，谁知道杨枝却已经痴痴地往前走去。

杨枝的脚步很慢，既有期待和兴奋，又有害怕和犹豫。

他隔开两步距离跟着杨枝，时不时关注着杨枝的神色变化，杨枝的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人。

那人的衣服是暗灰色，似乎已经穿了多年，显得十分陈旧；头发也应该很久没有理过了，长长的，被放任在凄凉的风中凌乱飞舞。忽而那人转过来了一些，露出一张侧脸，脸上留着许多胡子，看起来也是被放任了很久都没有打理了。

他们两个越走越近，那个人却没有察觉。杨枝的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泪水，晶莹剔透，住不住眼里的复杂。

杨枝的嘴巴嗫嚅着，却迟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