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
“我没有丢下你。”秦友誓说,“我只是有点生气,又不想冲你发火,只好独自生闷气去了。”
“可是,你丢下我走了,那种感觉很可怕。”她一双大眼睛又开始泪汪汪,“我难受,可是你不理我,我又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秦友誓无奈,“难道,你就不可以稍微,哄哄我么?”
“我、会么?”她质疑。
秦友誓欲言又止,好像真的不会。瞧见彼此湿漉漉的衣服,他才接着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换一身干燥的衣服?”
她换好衣服出来,秦友誓把她拉过去,靠着床头坐下。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就这么忧郁呢?”秦友誓问。
她心想,我一直不都挺负面的么,从我们第一天认识开始,我就是这个样子呀!只是后来在你的陪伴下才稍微变好,谁知道这几天忽然就失灵了失控了。
秦友誓接着说:“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闷闷不乐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而且,还是发生在你刚过完生日之后。可是生日那天,你明明过得很开心。”
生日是开心,可是这个开心的日子让她想起了她不愿意想起的人。
秦友誓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十分认真地说:“如果你不说出来,会不会这个问题就一直憋在你心里,永远得不到解决,而你,也得不到解脱。”
“可是……”她欲言又止。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她说了,那以后这个秘密,还能是秘密吗?她真的好害怕林驰会知道,然后变得跟她一样,无法接受真相。她也害怕其他人知道,然后到处嚼舌根,取笑他们。
“如果,忍住秘密,只是我一个人过得不好,我是愿意的。”她说,“我真的害怕别人知道,尤其是林驰哥哥,我好害怕他知道后,跟我一样过得不好。”
她终于在这件事事情上,迈出了第一步。
“那你知道你哥他是怎么想的吗?”秦友誓说,“难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哥哥他一直想知道,”她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不能让他知道……那太残忍了。”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也许,那不只有守住秘密这一条出路呢?”秦友誓继续引导,“你要相信人心的强大。他是你的哥哥,也许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强大。”
“可是,我不想听受苦,一点儿也不想。”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也许,不知道真相,对他反而是种更大的折磨呢?”秦友誓又说,“就像我现在一样,我宁可知道你的秘密,然后陪你一起承担这个秘密,或者受苦。”
她没有接话,秦友誓说的话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一直以来,她只是用自己的想法去守住秘密真相,从来没有真正地为林驰考虑过,林驰是否真的需要完全不知情。
林驰用毛巾继续帮她擦拭着未干的长发,温柔地安慰着她。她的心在融化,却崩塌得更加严重。
她好像忘了自己刚才的忧虑,权当自己在一个独处的房间,当自己在对着一个木头人,崩溃而又絮絮地说了起来,好像自己在叙述一场噩梦,或者在说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但是,她偏偏带着属于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看见过生命的陨落么,活生生的生命,突然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刚开始,那个男人是拿了菜刀的,可是他回头看见了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他的眼神由悲愤转为悲哀。过了许久,他手上的菜刀掉落在地上,然后他朝着女孩走过来。女孩害怕极了,以为她跟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就到了尽头了,可是偏偏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那个男人却只是把女孩丢进房间,警告女孩不要出去。那个女孩看到他满眼的悲恸,心里也是有怜悯的,却不敢安慰他一句,因为他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像电视里播放的怪物一样都红。
男人跟母亲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女孩抱着腿躲在屋里不知道,只听见外面传来母亲不停地哭,然后不断地道歉和求饶,他却一句话不说。
他们的动作似乎越来越远,好像快要到阳台了。
听见声音远了,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终于偷偷扒开了一条门缝,于是看见他揪着母亲的头发,终于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他?你让我怎么面对,这个家怎么面对?
女孩也很想知道答案,因为是她撞见了这一切,可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母亲拼命地挣扎,可是男人是个魁梧的男人,母亲在他手里,不过像一只小鸡一样弱小。
忽然,那个沉默而魁梧的男子,推着女孩的母亲,一下子到了阳台边上,女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母亲便被翻过阳台,一声尖叫着戛然而止。女孩连惊恐的瞳孔都没来得及放大,眼睁睁看着那个魁梧的男人也一同消失在阳台处……”
“所以,你说,那个女孩应该怎么办?”她把头埋在秦友誓的肩膀上放肆痛哭。“她是不是应该恨死那个男人,恨他他夺走了她唯一的亲人。”
秦友誓的眉头锁得很紧,挤成了褶皱,眼神也变得很深沉。也许他猜想过无数次答案,却不曾料到,答案是这样的。
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海,不断地渗在秦友誓的黑色t恤上。“可是,你知道吗,这件事的错,先错在女孩的母亲……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那么荒谬的!是她毁了整个家,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家,还有……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为大家考虑一下?”
她忽而抬起头,泪眼巴巴地望着秦友誓,绝望地叫道:“你让我怎么告诉林驰,怎么告诉我哥,当年的真相,就是你的父亲害了我的母亲,然后他也自杀了?”她叫着,却叫得十分隐忍,始终不许自己真的放肆大喊。
外面的大雨,依旧哗啦啦的下着,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就已经消失了。
她想疯了一样,尽情地发泄,“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出来了又能怎么办?你没经历过我的悲哀,你根本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