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帐中静地可怕,许是这一路走来,我与他独处,已经习惯了他的忽冷忽热,他的狠戾,我也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可如今,进了这营中,肃穆又压抑的氛围,再加之我顾念众弟子,怕我的境遇会影响他们,再难做到心无旁骛。
男子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就像一座冰山压的我喘不过气,心里难免对他有些惧怕,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目光朝着帐内打量,这才发现,帐子最中间的将位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四下望去,这才发现,素白的粗布围满了整个帐子,我不禁惊疑不定,“难道是皇后的死?”
就在这时,那岿然不动的声影,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必奇怪!”他轻啜了一口茶,缓缓道,“这奠字,自然是为了祭奠我父皇,他于几日前薨世了!”
他的话让我震惊不已,皇帝驾崩了吗?这一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万妖林结界被破,我本以为是天灾人祸,而就在前几日,从玄清池的口中才得知。
结界破灭,并非偶然,而是与我情深义重的唐姐姐所为,这也是我心心念念,说失去她的原因,她为报私仇,不惜一切代价,罔顾众生,将人间变为炼狱。
而今不过前后几日,听闻了帝后薨世的消息,这天下,当真是要大乱了。
指尖忍不住嵌进椅背,却听见那男子轻笑道,“军中素篙一片,远在城门之上,便挂满了白绸,如此醒目,你竟现在才发觉麽?”
他的打趣,让我不觉毛骨悚然,他说自己的生身父亲死了,竟如此冷漠,甚至还带了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不止如此,他竟还能一边云淡风轻地,就像谈论今日的天气般轻松,与我说着此事,还一边淡然自若的饮着茶,我惊惧的看了他一眼。
他却突然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我只觉浑身颤粟的起满鸡皮。
就在这时,帐子被猛地掀开,一道身影闪进帐中,打断了男子看向我的视线,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进帐的那人,身披银装盔甲,头戴银制头盔,盔上一缕蓝色的盔缨,垂到盔前,越发衬得威严和气势。
那人一脸英武,皮肤黝黑,唯独一双眼睛睁亮,满是威严,此人正是如今统领万军的蒋云依。
“临王殿下!”蒋云依朝着玄清池行了礼,后者摆摆手,他这才朝我看来。
“师叔!”他谦和又知礼,朝我拱拱手,我急忙躲过他的礼,干笑两声,“这些早已是过去了,如今梦尘还要恭敬地,唤你一声蒋将军呢!”
蒋云依大手一挥,爽朗一笑,“师叔折煞云依了!”
我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结实不少,这才有身为大将军的气势!”
耳边传来一道巨响,我二人诧异朝前看去,只见玄清池方才还不曾离手的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茶水漾了一桌子。
男子本就不未曾言笑的脸上,又冷了几分,他目光状似无意,撇了一眼我放在少年肩头的手,我只觉那目光,像极了毒蛇盯住了猎物一般,我一时害怕,急忙缩回了手。
“蒋将军还是快去安排人马,毕竟事关民生,还是要谨慎地为好。”男子发了话,蒋云依一头雾水,朝我笑了笑,又给男子行了礼,匆匆而去。
男子冰凉的眼神看向我,我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他咬了咬牙,上前来,一把拽住我的手,往营帐外走去。
路过的一列列士兵,目光惊奇地看向我们,一个个,有意无意地扫过,男子攥住我手腕的手。
我只觉一股无名火起,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忘了,你费劲心机,为了讨好未来新帝,将我献身给他,而今又这般作派,若是被他知晓,你可想过后果?别忘了,我就快是你皇嫂,还请你自重!”
“你……!”他的脸阴沉的可怕,我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抬手给我一巴掌。
并非我胆小,易地而处,一个温润如玉的师兄,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以为他就像是自己的兄长一般,依赖他。
而后却不曾想,如细水般滋润的温暖,日日渗入骨髓的信任,竟一瞬间撕开伪装的假面,我相信没有一人不惧怕,我对他的怯,就像是被蛇咬过一般,杯弓蛇影,是打心眼里的颤粟。
这样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比玄清羽还令我惧怕的人。
他定定的看着我,终是轻笑一声,讥诮挂上了眼梢,“还真当自己是天姿国色了,莫说本座如今一心求道,可若说,想要一个女人,闺阁千金哪一个不为本座疯魔?一个被别的男人沾染过,又弃如敝履的女人,本座还没有兴趣!”
他说完,撩起了自己的衣角,擦了擦那只握过我的手。
疼吗?他的话如此不假辞色,心会疼吗?
毫无疑问,疼,疼变了一个人的他,疼那句话正踩住了我的痛脚,是啊,那个要了我的人,他不爱我。
玄清池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心里,我想去反驳,可意识总抵不过情感。
然而,中伤并非我的本意,也非我的强项,争赢了,又如何?能从中得到些什么?答案,是除了那些深入心脉的失望与痛楚,别无一物,自己又何必做些无畏的争吵。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他的喝声传来,“还不快跟上?”
我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领着我,进了一个偏僻的帐子。
这是一个不大,但还算温暖的帐子,这里放置的东西不多,简简单单。
地上铺就的貂绒毯子上,放置着一桶极大的木桶,里面已经盛满了热汤。
一旁,正对帐门放置了一张木架,我看着眼前简易的木架上,搭着的一块粗布,心下稍安,这样自不必担忧,外面人可以一眼看进账内,这在规矩严明的营中,已是不易。
原来是要我沐浴!
这一路风尘仆仆,二人都是一身狼狈,如今若是能洗掉身上灰尘,暖暖地在水里泡上一泡,也算一件美事。
这样小小的举动,多少让我侧目。
岂料,男子的下一句话,将我打入深渊。
“你不会因为此等小事,便感动了罢?”他轻勾了勾唇,朝帐外喊道,“来人!”
两名士兵匆匆而来,其中一个手中托着一件衣物。
那上面的绣样,我只肖看一眼,便瞬间明了。
只见男子拿过士兵手中衣袍,放置到木架上。
“这神女圣袍,待你沐浴之后换上,想必,这其中一两个时辰,足以让蒋将军将人马准备妥当,到时,恭请神女即刻上路!”
眼中方生出的一丝感动,转眼化为虚无。
我还以为,是从前师兄回来了,果然,有多大的期望,就会有多大的失望,终究是我想多了。
他不再看我,而是转身朝着旁边的两名士兵道,“你们就守在帐外,不得让任何一个人进出,可听明白了?”
玄清池厉声吩咐着,一旁的两名士兵,而后转身离去。
那两名士兵,也跟在男子身后走了出去,冬日的旭阳印在帐子上,也映出两士兵的影子,晃在帐上。
我放下心中起起落落的纠结,褪去一身衣物,跳进了温度适宜的热汤。
一寸寸将脸埋进热水,掩去我满心的心事,直至窒息感来袭,才猛地钻出水面,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这时,帐外传来了两名士兵的说话声。
“什么声音?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